如今的这支农民军,在金兵反复围剿、战斗之下,已经甩掉了很大的包袱了。
饶是如此,军中累赘还有七八千人,近乎一半。
他们在攻打寿光,昌乐,临朐诸县村寨时,弄得狼烟四起,流民四散。
可这一回,农民军却没有再征壮丁,相反,他们每攻克一座镇寨,队伍就会减少一些人。
那些老弱妇孺,包括一些舍不得与家人离散的青壮,就混入了这些战斗之后产生的逃难流民之中。
通过这些向西南方向发起的进攻,杨沅在甩包袱。
这都是追随义军最久的一批人,甩包袱也不能甩得无情,得给他们安排好出路。
所以,对寿光,昌乐,临朐诸县村寨发起的进攻,便有了一举两得的效果。
一是给金人一个误判,让金人相信,他们是想南逃,离开山东东路,进入南京路,距大宋更近一步。
第二就是利用这一场场战斗,给那些携家带口,很难随大军快速转战的义军及其家人,安排好出路。
他们混迹于难民之中,就很容易洗脱曾经加入义军的历史,避免金人在战后对他们的追究与惩罚。
而这支山东义军,也在这样的一场场战斗中不断地甩包袱,等他们向淄州佯动的时候,兵力已不足六千。
但这六千兵马,却是久历战斗、无甚牵挂、战斗意识顽强、战斗经验丰富的义军老兵。
义军人数至此减少了三分之二,可整体战斗力和机动能力却提高了不只一倍。
益都总管府兵马总管撒答牙森力和兵马副总管张熬带着兵,追在义军屁股后面,到处疲于奔命。
就在这时,他们收到了山东东路兵马大总管温古孙额都的紧急军书。
“内隐司”苏孛辇在看到寿光,昌乐,临朐诸县县衙门里“白隼”留下的暗记之后,便知道,宋国秘谍已成功与山东义军取得联系。
山东义军正在按照宋国秘谍给他们策划的南逃出路,试图出山东路,入南京路。
而苏孛辇手中正有金国血浮屠成功潜入大宋的秘谍“白隼”透露给他的三条南下路线。
这路线图,他在飞报中都的时候,便向山东东路兵马大总管温古孙额都提交了一份。
温古孙额都马上快马通知了撒答牙森力和张熬。
这两位益都兵马正副总管获悉了义军的真正意图,立即按照温古孙额都的安排调兵遣将。
乐安(东营)、滨州、济南加上益都金兵形成合拢之势,向义军步步紧逼。
他们只留出了南下一条路。
而那里,将有更多金兵,正在紧急向埋伏圈进发,试图等着“成功突围”的山东义军,兴冲冲一头扎进他们布好的包围圈中。
就在这时,正向淄州方向移动的宋军突然消失了。
他们趁夜而行,原本向淄州进军的,却借着夜色的掩护突然离开。
一夜之间,急行军六十里,跳出了包围圈。
当他们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然是杀了一个回马枪,再度出现在益都(青州)附近。
青州城里此刻兵力空虚,两位兵马大总管全都率兵围剿义军去了。
城中顿时一片慌乱,守城官员把所有避居城中的豪绅大户家壮丁,也全都拉上了城。
这些豪绅大户自然清楚,一旦城池失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大户。
所以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两眼通红,誓与青州城共存亡。
不过,他们等到一身热血都在初冬时节的寒风中吹冷了,也没看见义军攻城的身影。
城中守军茫茫然不知所以,直到次日,他们才收到消息:
山东义军虚幌了一枪,奔着安丘、高密方向去了。
而这条路线的尽头,就是胶州湾,就是即墨(青岛)。
宋军要从海上跑!
第846章 即墨行
大金国“烽燧局”设立于两淮边界的蒲辇长邓越立功了。
在大宋某些人的刻意泄露之下,大宋燕王深入金国境内,营救山东义军的消息,被他迅速传报给了南京路兵马大总管杨棠和大金朝廷。
杨棠闻讯后一面调兵遣将,严密封锁与大宋两淮边界接触的防线,一面向山东东路兵马大总管温古孙额都行文示警。
温古孙额都此时刚刚收到“内隐司”苏孛辇送来的情报,正在调兵遣将,想要将计就计,把山东义军一网打尽。
水泊梁山既是义军南下途中一个很好的过渡点,也是一个一旦南移失败,可以暂时驻扎的所在。
所以,温古孙额都就把这里设为了金军对山东义军的围歼战场。
想要把山东义军赶进他们预先设定的包围圈,自然是需要用点手段的。
对于这一点,额都倒是很有把握。
只要兵马调配得当,逼着山东义军只能选择这条路就行了。
他在水泊梁山附近的阳谷县、东阿县、梁平县、汶上县一带分别布下了重兵。
他还特意开放了平阴县这条关隘,并且毁掉了东平湖一带所有的船只。
只等山东义军一头扎进这个包围圈,就只能与他背水一战了。
这时候,却有两封军情急书紧急送来。
一封是南京路兵马大总管杨棠的。
杨棠告诉他,大宋燕王亲身进入金国境内,前去与山东义军接触的,就是燕王本人。
消息来自大宋东宫旧臣,绝对可靠。
紧接着,中都又送来消息,“血浮屠”传来了关于“白隼”的更进一步消息。
信函上说,“白隼”上一次与金国“血浮屠”取得联系,是从利州中路定军山方向传出的讯息。
中都方面不能确定“白隼”之后的行止,以及他现在是否回到了大宋朝廷任职。
根据这些消息,额都得出了一个令他不敢置信的消息:
那伙从大宋潜入,被苏孛辇发现异状的大宋秘谍,很可能就是大宋燕王杨沅一行人。
那么,这个“白隼”的身分,显然就存疑了。
不,而是可以确定,他不是“白隼”。
因为,如果这个人真是“白隼”,他不可能交出所谓的南下三路线,让金国这边调兵遣将,意图埋伏。
他身边可是护着大宋燕王呢,灭了这支本来也不可能再坚持太久的农民军,哪有抓了大宋燕王更有意义。
真“白隼”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既然“白隼”并非“白隼”,那么他交给金国的三路南下路线图,还有几分可信呢?
这个认知,让额都心惊不已。
随后,山东义军兵临淄州城下时,连夜奔袭,杀了青州一个回马枪。
到了这时,额都如何还能判断不出山东义军是要从海上走。
金人在义军纵横山东,尤其是转移至青州地带时,就已把所有出海口的民船、渔船和商船加以控制,并且水师枕戈待旦、严阵以待。
但是,如果是大宋燕王亲自来接义军南返的话,海路于他而言,也未必就是天堑。
大宋多年来一直通过海路向新金帝国输运物资,这件事对金国而言,已经不是秘密。
多年下来,宋国已经拥有了一支强大的,拥有远航能力的海上船队。
如果燕王动用这支船队从海上来接人……
以他的能力,是一定可以调动这样一支船队,完成这一壮举的。
只不过,从山东出海的地方可不只一个,而从青州地带往哪个港口去都可以。
其中北向和东向的几个港口更近,他们会走哪里?
安丘地区发现山东义军,且义军并不恋战,突围而去,继续向高密进军的消息,传到了额都手中。
额都这才确认,宋国船队的接应地点,必是胶州湾的即墨(青岛)。
额都立即调动人马,拦截的、围堵的、追击的……
他还快马通知胶州湾水师,立即出海,防范宋国海船接应。
杨沅的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的。
可他没有想到,有自己人存心想让他死,并且把他亲自深入金国境内,主持义军南下事务的消息透露给了金人。
这还是杨沅动用了自己的船队,因此它的动向,没有被东宫派大臣事先知晓。
否则金国更早一步获得准确消息,提前布下埋伏于胶州湾。
杨沅此去,可就一头扎进泥潭,再也挣脱不开了。
杨沅与辛弃疾领五千余义军将士突破安丘防线,兵进高密,将至胶州城时,前方忽然出现大批金军。
义军察觉不对,立即收拾阵型,摆开守势,就见一片金人队伍黑压压涌来,几面大旗迎风飘扬。
山东兵马大总管额都的大纛、胶州兵马总管的帅旗、胶水(平度)兵马统制的大旗……
杨沅不禁攸然变色。
如果金人中计,设伏于南下要道,山东兵马大总管额都的大纛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杨沅心头隐隐觉得不对,但这时已经无暇多想,双方一触即发,大战已起。
金人的战鼓和号角声响了起来,秋风中宛如扫过大地的严霜。
金兵其徐如林,缓缓掩进。
山东义军后有追兵,生路就在前方,但前方已被金人筑成了一片铜墙铁壁。
“诸位,狭路相逢,我们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