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皇后笑道:“太后说的是,我如今也已改喝清茗了。”
二人正说着,普安郡王赵瑗便进入宫殿,向太后、皇后请安。
韦太后和吴皇后受了赵瑗的问安,询问了几句他的功课与身体,赵瑗便起身告辞。
赵瑗正要退下,便有宫女进来,禀报道:“太后,皇后,恩平郡王赵璩来请安了。”
吴皇后听了便笑起来:“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璩哥儿今天这么早便进宫请安来了。”
韦太后也忍不住笑起来:“这只小猴子,难得起个大早,快叫他进来。”
从这,就能看出韦太后和吴皇后对待两个皇养子的亲疏来了。
韦太后和吴皇后对赵瑗也是很慈祥的,但是对赵璩,却更亲昵一些。
毕竟,赵璩才是吴皇后亲手养大的那个。
而吴皇后经常往韦太后身边走动,所以赵璩对养母和奶奶都更熟悉些。
一母同胞,都在亲生爹娘身边养大的孩子,都还有最得宠的一个呢,何况赵瑗和赵璩都是宫中养子。
赵瑗听说弟弟来了,微微一笑,便退过一边,没有急着离开。
他和赵璩都是太祖赵匡胤一脉子孙,原是堂兄弟。
赵瑗本名赵伯琮,赵璩本名赵伯玖。
小时候在宫里,他们时常一起玩耍,学文习武时二人也在一起,感情极好。
只是长大成人,各自赐下王府,离开皇宫之后,二人就有些渐行渐远了。
兄弟感情再好,皇位却只有一个。
而他们两个当初被选入宫,就是作为储君的备选。
这就难免让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起来。
如今赵璩刚来,他若就走的话,恐怕宫里又要有闲话起来了。
宫女正要回身去外边传话,赵璩已经不等传话,便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赵瑗是每天都要进宫请安的,赵璩则不然,他时不时就寻个头痛脑热的理由便不来了。
即便是来,他也很少来这么早,能够日上三竿的时候才到,对他来说已经是大不易了。
“孩儿给太后、母后请安。啊,大哥你也在啊。”
赵璩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地冲着太后、皇后和赵瑗招手,全然没有赵瑗请安时行礼如仪的规矩。
但是老太太还就喜欢这么没大没小的孩子,韦太后眉开眼笑地道:“璩哥儿,快来老婆子身边坐着。”
等赵璩赶到她身边坐了,韦太后便捏捏赵璩的胳膊,对吴皇后道:“璩哥儿这身子骨,愈发地结实了。”
吴皇后道:“瑗哥儿和璩哥儿都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自然强壮。
只是璩哥儿这学业功课,可曾落下了?
你这孩子从小不如你大哥稳当,出宫之后少了人在眼前看管着,你可不要怠慢了学业。”
“没有没有,孩儿一向很刻苦的,是吧大哥。”赵璩冲赵瑗挤了挤眼睛。
赵瑗微笑道:“自从出宫后,大哥和你也见得少了,哪里管得了你的学业,你可不要拉大哥出来替你背锅呀。”
赵璩笑道:“咱们兄弟见是见得少了,那还不是因为我勤于学业,不常出门么。”
赵瑗道:“这倒也是,我听说璩哥儿你耗费巨资,在孤山上建造了一处别业,想必就是为了有个清闲的所在,方便你静心读书吧。”
赵璩呲牙笑道:“原是这般打算的,结果小弟到了岛上才发现,夏日炎炎的,湖上别业也不够清凉。
这不,前几天小弟刚在天目山下又买了块地,等明天夏天,便去那里避暑,山里方才清凉。”
这二人就似一家人寻常聊天一般互相打趣着,可是听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是互相揭底,暗枪暗箭。
赵瑗说如今赵璩和他疏远了,而且斥巨资在西湖孤山上修建别业,不务正业。
赵璩就变本加厉地向他炫耀,我不但在孤山建了别业,我还要去天目山下再建一幢山庄呢。
咱就是比你有钱,光是宫里的赏赐就比你多得多,你不服气?
只是,这种暗流涌动,只要不揭破,那就是皇家的一团和气,兄弟互相打趣而已,有什么关系呢。
韦太后和吴皇后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吴皇后笑道:“璩哥儿送给为娘的这茶甚是可口。为娘刚刚还和太后说起呢。”
赵璩笑道:“太后和母后喜欢就好,这茶还是新茶喝着香,久放难免失了味道。
等你们快喝完了知会一声,孩儿再往宫里送些。”
赵瑗道:“二弟发现了什么好茶新品么?”
赵璩道:“与茶无关,与吃茶的方法有关。大哥可还是在煮茶喝么?
小弟我新近发现了一种沏茶法,虽然只是清茗一杯,喝了却是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太后和母后都夸好呢,等我给大哥你也送些尝尝。”
“好啊,那大哥就等你的新茶了。太后,母后,孩儿这就告辞了。”
赵璩跳起身道:“大哥要走了么,我跟你一起走,我正带了新茶,要去孤山别业,一会儿你就拿些回去。”
赵璩大大咧咧地朝太后和皇后挥挥手:“等孩儿的天目山庄建成了,明年夏天,请太后和母后去我山庄避暑去。”
韦太后笑骂道:“这孩子,老婆子还没跟你说上几句话,你又跑了,真是个坐不住的皮猴子。”
赵璩向奶奶扮个鬼脸儿,道:“大哥都嫌弃我出宫后不与他来往了嘛,我这不得赶紧去拿点好茶,拍拍我大哥马屁?改天我再来请安。”
说完,他就拉起赵瑗,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韦太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兄弟俩出去,淡淡地道:“璩哥儿天性活泼,是个没心机的。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怕以后因为这一点会吃亏呢。”
吴皇后柔声道:“璩儿与瑗儿虽然性情不同,但他们品性都没得说,两兄弟互相帮扶着,想来也不会有人给他亏吃的。”
韦太后看了吴皇后一眼,笑道:“璩儿是儿媳你亲手养大的,谁养的孩子,总归是要更亲一些才对。
“婆婆说的是,只是儿媳毕竟是皇后,要亲疏无别,视之无间,才是本分。
这一碗水端平了,两兄弟的关系,想来也就不会差了。”
这婆媳俩说的很是含蓄,宫中侍奉的宫娥太监们也不知是听不懂其中的机锋,还是不敢有所表现,个个都是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恭谨地侍立着。
赵璩拉着赵瑗往宫外走,眼见随侍宫人落在后面,赵璩突然低声道:“大哥,有大祸事来了!”
第158章 惯将喜怒融粉墨
“哦?”
赵瑗神色不动,却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说完,他突然停下,朝着宫中一个方向,双手作揖,深深地揖了一礼。
那里,是他的养母张婕妤生前居住的宫殿。
当初,赵瑗、赵璩两个孩子被送进宫来,赵构令潘贤妃、吴才人(也就是如今的吴皇后)还有张婕妤三人和两个孩子见面,看看他们与谁最亲近。
当时,赵构的亲儿子赵旉刚刚病死不久,而潘贤妃正是赵旉的生母。
潘贤妃正因儿子的夭折伤心不已,也没心情理会这两个孩子。
张婕妤和吴才人便分别招呼两个孩子到身边来。
结果,赵瑗走到了张婕妤身边,赵璩走到了吴才人身边,于是便分别由这两名妃子各自抚养一子了。
张婕妤两年前就病故了,但赵瑗每天进宫请安,都会向养母生前所居宫殿揖礼致敬。
赵璩在他施礼的时候,便停下了说话,等他行礼已毕,二人继续把臂而行时,才轻轻把杨沅告诉他的机密,说给赵瑗听了。
赵瑗听了,也是惊骇不已。
这件事,若真叫秦长脚做成了,这天下从此是姓赵还是姓秦?
兄弟俩把臂而行,一路轻声谈笑,看起来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不过,两兄弟的不合尽人皆知,他们的这种谈笑风生,反而给人一种暗中较量的感觉了。
尤其是,赵瑗此时一脸的假笑。
赵瑗此时的笑容确实很假,不过,却不是冲着赵璩去的,而是因为赵璩告诉他的消息。
他和赵璩挽在一起的手,都已紧张地沁出汗来。
这倒不是赵瑗不够沉着,而是到了他这个层面的人,才能立刻意识到,赵璩告诉他的这个秘密,内中藏着多少杀机和凶险,才会有一种身在局中的紧迫与恐惧。
秦桧的计划一旦成功,二弟赵璩,或许还有成为傀儡皇帝的可能,他就注定不得善终了。
“二弟,他们……是要往宫里送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得其详,但……长脚汉既然确信只要此物进宫,且被官家看到,就必然会激得大怒,甚而不计后果地清洗禁军,可见此物定然非同寻常。”
赵瑗眼角跳动了几下,微微点头:“长脚汉对官家的了解,远甚于你我。
他既有这个把握……,那么这件东西,就绝对不可以出现在官家的御案之上。”
赵瑗没有问赵璩消息从何而来,是否真的可靠。
他们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赵璩的行径总是看着荒唐走板,十分叛逆。
但赵瑗却知道,他这个二弟不但聪明绝顶,而且大事面前从不糊涂。
赵瑗缓缓点头,道:“好,这件事,我知道了,我马上着手安排应对之法。”
赵璩脸上仍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却担心地低声问道:“你的人手够用么?”
赵瑗乜了他一眼:“不够又如何,你能帮我?”
赵璩叹息道:“我倒是想帮,可我真是无人可用啊!我身边就十个侍妾能打,你要不要?”
赵瑗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道:“那你就置身事外,不要管了。从现在开始,这件事你只当不知道,不要插手。”
赵璩知道这是大哥对他的维护之意,免得拦截失败,两兄弟全都暴露了。
他对此问题却不做答,只是叮嘱道:“你最好也别公开露面。就算拦截成功,你置身其间,也难保不会引起官家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