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扉一响,一袭青袍的肥天禄手持密札,快步而入。
赵瑗立即迎上前去,急不可耐地道:“拿到了?”
“茶床”后面坐着的明丽少女也抬起头来,唤了一声:“爹!”
“幸不辱命,下官拿到了!”
肥天禄对赵瑗交代一声,便急急赶到桌前,赵瑗也马上跟了过来。
肥天禄把皱皱巴巴还带着欧阳伦口水的密札放到“茶床”上,急问道:“女儿,你快看看,可有把握打开,再循原样封合,不能露出破绽?”
赵瑗也满脸希冀地看向肥玉叶。
这位时常以供奉绣品为名出入宫闱,还是“尚书内省”的“内尚书”折月落折夫人的干女儿肥玉叶,立刻拿起牛皮密札,仔仔细细验看了一番,然后对普安郡王和父亲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能!”
赵瑗和肥天禄齐齐松了口气,肥天禄道:“快,马上打开!”
肥玉叶把信摊在桌上,便从那些摆放整齐的小工具中,拿出一柄极细极小、锋刃不过一寸的木柄小刀,便往烛火上烤去……
……
杨沅坐在四轮车上,眼看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屠杀从开始到结束,肥员外也从身边离开了,只剩下在他身后推车的赵璩,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
杨沅不禁仰起脸儿来,问道:“润夫兄,你把我推到这儿,究竟是要干什么?”
“亮个相啊!”
赵璩笑嘻嘻地答道。
杨沅茫然道:“亮个相?然后呢?”
赵璩道:“然后,就会有很多人证明,是你,运筹帷幄,破获了奸谋。论功行赏的时候,自然不会少了你。”
“我……,润夫兄啊,你做事能不能着点调儿啊,我一个平民百姓,主持今夜行动,破获奸人阴谋?这……说出去能有人信吗?”
赵璩像变戏法儿似的,从袖子里变出一本厚厚的簿册,扔进了杨沅的怀里。
“拿去,回头慢慢看,背熟了它,等你伤愈,便可入职了。”
杨沅拿起那本厚厚的簿册,这簿册封皮的颜色和文字,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年光景了。
左上角有一串编号,右面竖着还有一行文字:“大宋枢密院机速房杨沅甲历”。
杨沅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多了,知道所谓“甲历”就是人事档案的意思。
而且,普通人是没资格被建档的,顶多也就是在官府的黄册里有你一笔,表示辖区内有你这么一个人口,是要交税服徭役的。
能被专门建立“甲历”的,那都是官。
他的为官履历,选拔、考课、奖惩。平时的功绩和过失,履职期间的德、行、识等方面都要有详细记载。
这是我的人事档案?还是枢密院机速房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枢密院的官了?
第163章 代号‘宋词’
杨沅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在大宋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里,居然有一份人事档案?
看这封皮的作旧程度,可不比萧千月差啊!
垂拱殿耳房里,玉叶姑娘正小心翼翼地揭开火漆封印的密札,浑然不知外边的杨沅对她的做旧本领,给出了如此之高的评价。
杨沅翻开甲历,借着灯光看去。
略去最前边家世身份年龄等记载,关于他的第一条履历就是:
“绍兴十四年四月,朝廷以吏部侍郎陈康伯为报谢使,钱恺为报谢副使,赴金国。”
“杨沅以小厮身份随行,再以水土不服为由病故于金,自此假死脱身,原地潜伏,专司搜集、输运情报。”
“别号:宋词!”
别号,就是代号的意思。
后边是他一次次成功搜集、传送金国情报回大宋的记载。
情报是什么内容,大宋这边是由谁负责接收的,情报起到了什么作用,之后对他有什么表彰和提拔。
一笔笔,一桩桩,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杨沅茫然地想,按这履历,我十三岁就当兵了?我这都……十年老兵了啊!我还潜伏敌营近十年,屡立大功?
不管杨沅信不信,反正任谁见了他这份详实、详尽的履历,那都得相信。
这位,可是深入敌后十年,在谍报战线上收获累累的大功臣呐!
杨沅一年前谎称自己从北国回来,想弄一份大宋的普通百姓的户籍,都得他大哥这位皇城司探事官亲自出面去厢公所,才替他把手续跑下来。
结果现在……
权力,真是无所不能啊!
杨沅这厢感叹着,曹敏曹指挥已经带着沐丝沐押班,匆匆赶到了南宫门。
曹敏今天拉沐丝在这里谈判,假意要缓和皇城司与国信所双方的关系,实则就是为了把他国信所也拉进来。
这趟混水,是机遇,也是风险。
机遇我们拿了,但风险……,不好意思,有劳国信所的各位兄弟,帮我们一起担着吧!
他们赶到南宫门时,刘商秋正押着李德福从里边出来。
李德福真正的心腹毕竟只有那么几个,这几个心腹里,敢公然跟着他造反的更是几乎没有。
皇城司的人一旦亮明身份,道明来意,李德福那些手下就没几个敢死拼的了。
其实,同样的事放在垂拱殿后那些军士身上,也同样适用。
只不过,那里需要一场大屠杀,既是一场彻底的清洗,也是想让事情的影响力,扩大到一个官家必须面对的程度。
不然,以赵构已经习惯于逃避现实的心态,谁也无法预料,他究竟会做何反应。
一见皇城司的人拿了守卫南宫门的人,沐押班顿时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是发生宫变,因为他不清楚,今时今日有谁有那个野心、也有那个能力发动宫廷政变。
所以他也就无法判断,政变的成败,哪一种结果会牵连到他。
不过,此时见是皇城司拿人……
大概性质没那么严重了。
李德福一见好友沐押班,立即叫道:“沐押班助我,沐押班助我,快杀退这些奸贼,他们要造反。”
沐丝看了一眼刘商秋,国舅爷要造反?你猜我信不信?
曹敏假惺惺地惊问道:“刘副指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商秋向曹敏一抱拳,道:“曹指挥,此人串通欧阳伦、秦楚慕等一班人,往宫中偷运物事,被下官等当场拿获!”
李德福急病乱投医,还在狂叫:“沐押班助我,是我啊我是李德福啊,今天你还给我送过寿礼的,你忘啦?快助我啊!”
沐丝倒退一步,小心翼翼地道:“我……我祝你生辰快乐?”
沐押班何等鸡贼的人物,此情此景,他只想把自己撇个干净,不可能淌浑水的。
于吉光、陈力行等人跟在沐押班身后,见此一幕,也是一脸茫然。
刘商秋押着李德福从他们身边经过,忽然站住脚步,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们国信所也是来拿贼的?”
曹敏马上道:“不错!沐押班率众来此,也正是为了此事!”
李德福一听沐丝也是来抓他的,顿时面如土色,彻底绝望了。
曹敏转向沐丝,笑眯眯地道:“沐押班,你放心。就依你我方才城头所议,今后精诚合作,有福同享!今日擒下李德福等大逆之贼,自然也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沐押班本能地觉得不对,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了于吉光的脚面上。
他那官靴后脚跟儿极硬,这一踩,痛得于孔目一把捂住了嘴巴。
可他虽然吃痛,却不敢叫出声儿来。
沐丝觉得曹敏和刘商秋好像给他挖了一个坑,可他偏偏又不太舍得爬出来。
万一,真能立功呢?
……
垂供殿内,玉叶姑娘已经成功地打开了牛皮密札,将里边的秘信,使一根钝头钩针,小心翼翼地钩取了出来。
然后,她没有动,肥天禄也迅速背转身去,走到门边,贴着门缝向外边窥探动静。
普安郡王赵瑗急急取过密信,借着明亮的灯光展开看了起来。
只看信件抬头名讳,赵瑗脸色便是一变:“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母亲大人金安。光阴似箭,岁月易逝,自母亲大人归返宋国……”
赵瑗匆匆把信看了一遍,确认真的只是一封儿子思念母亲,辗转托人送至宫中,表达思母之情的家信,里边并没有涉及两国军政或其他事件的内容。
他马上把信匆匆按原样叠好,递给肥玉叶:“快,按原样封好。”
肥玉叶点点头,开始把信原样塞回牛皮信囊,然后开始封合被她切开的小小开口。
赵瑗站在“茶桌”前,脸色阴晴不定。
原来,韦太后流落北国之时,真的曾被金国大王完颜宗贤纳入后宫,甚至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赵瑗是宋太祖一脉,是当今大宋皇帝的养子,与韦太后算不得一脉下来的祖孙。
尽管如此,他也深感屈辱。
他倒没有因此迁恨于韦太后。
他天天入宫请安,对韦太后也是很了解的。
一个贫民之女,少时为人奴婢,为人谦和,善良温和。
偶得天子临幸,虽然生下皇子,尚且不得宠爱。
流落北国时身不由己,哪里容得她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