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年轻的心哟,就像荒原上的枯草,被春风吹上一夜,便呼啦啦地连了天,青葱一片!
……
杭州湾,此时正式的名字叫钱塘港。
钱塘水师都监林荣跃,在监渡衙门报来蕃人船队即将抵达澉浦的消息时,就提前扬帆出海了。
宋朝的海军,在这个年代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
哪怕是在原本历史中一百多年后,熬死了辽、金,最终却没能熬死元,展开悲壮的崖山海战时,宋国海军在战术和技术上,那时也依旧遥遥领先。
问题是,战争是政治的延伸。宋的国策有问题、上层的风气有问题,高层的内斗和互相掣肘,哪怕到了亡国之际,都不曾停止。
战争不一定要决胜于疆场,更是决胜于庙堂。
战争的胜负不仅仅是武器装备参数的对比,本质上更是陈腐和有效率的两个体系间的对抗。
这也就注定了结局。
不过至少在当下,宋军的水师还是非常强大的。
宋室南迁后,水师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所以宋廷一贯很重视水师的建设和训练。
江浙地区的水师,每年都会进行严格的水上演练:
水上攻击阵型的演练、水上武器的运用,水兵的游泳和潜水训练,舰船的维护保养……
那时的水师演练,甚至就已用上了“靶船”和水雷。
因此,林都监一时令下,训练有素的水师将士,便驾驶大小共计三十七条水师战舰,从水上大营鱼贯而出,先蕃船一步,驶向了茫茫大海。
为了保持最快的速度,一路在各处码头不停换马疾驰的刘国舅,匆匆赶到了钱塘水师大营。
他得意洋洋地喊来三姐夫林荣跃的管家,让他带自己去舰上找林荣跃。
结果顺着管家手指的方向一看,他只看到舰队的风帆,飘扬在地平线上。
刘商秋差点儿没气撅过去。
三姐夫为什么要跑这么快啊!
他判断,这个时间,三姐夫应该已经登舰了。
而他急急赶到,趁三姐夫还不知他是公事私事,只要被他成功登上指挥舰就赖着不下去了。
到时候三姐夫林荣跃急于出海接应机速房的行动,不敢耽搁时间,那就只能把他一起带去,他就可以参与这精彩一战了。
结果……
“我不甘心!”
刘商秋一咬牙,便向码头冲去。
“刘公子、刘公子……”
林家管事太清楚这位国舅爷在刘家人心目中的地位了,他这是想干什么……
林管家急忙喊上几个家丁,追着刘商秋的方向去了。
……
杨沅带着冷羽婵走上了甲板。
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些出海的商船,在出了港湾之后,便沿海岸线折向南方去了。
海岸是曲折的,靠岸太近势必会让航程更漫长。
但是对一些适应不了大风大浪的商船来说,却是最安全的航线。
像瓦迪耶、蒲押麻船队这种往深海区航行的船队,那就比较少了。
船已正式出海,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李二少出来看看西洋景儿,这举动并不出奇。
趁着这个机会,跟在杨沅身边的冷羽婵,便把计划有变,立即做好应变的命令,悄悄传递给了“御前弓马子弟所”的官兵。
冷羽婵一直跟着杨沅,却又不靠的太近,把一个“纨绔少爷在打她主意,小侍女则步步提防”的架势演的十足。
最后,杨沅走到了二层船舶的前甲板上,站到了船头。
风从左,吹向右。
杨沅站在船头,看着茫茫大海,心情颇为沉重。
这苍茫大海,本就会给人一种无处借力、无处支撑之感,会让人缺少安全感。
突如其来的变化,给他的压力尤其大。
但是刚才在船上走过时,他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
要想军心不乱,他就必须表现得信心十足。
此刻,独自面对大海时,他心中的沉重与紧张才稍稍泄露出来。
冷羽婵站在侧后方,看着杨沅的侧面,看到了独自面对大海时,他表现出来的凝重。
她知道,别看刚才在甲板上走过时杨沅一脸轻松,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如负山岳。
这种心情,她懂。
她刚刚被调到机速房,从一个被管的人,变成一个管人的人时,哪怕就是衙门里的寻常事务,都不知给了她多大的压力。
用了很长的时间,她才适应了这种压力。而杨沅,此刻的一举一动,一思一量,决定的可都是大家的生死啊!
冷羽婵突然心头一热,忍不住说道:“副承旨,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需想那么多的!”
杨沅扭过脸儿来,微微带些诧异地看着冷羽婵。
海风拂起了他的发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跟着杨副承旨走这一回,卑职不后悔,相信将士们都不后悔!”
冷羽婵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鼓励他,明明一直想要把他挤走,明明他一直在给自己气受。
杨沅凝视着冷羽婵,唇边轻轻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那我……努力不叫你们失望!”
杨沅转身走来,经过冷羽婵身边时微微停了一下:“我从不会亏待跟着我干的人,以后,但凡有我一碗粥喝,怎么也得有你一个碗洗。”
杨沅走开了,冷羽婵随之转身,轻轻嘟了嘟嘴。
“这人……”杨副承旨要是没长这张嘴,那就完美了!
……
三层甲板上,蒲押麻和瓦迪耶并肩而立。
瓦迪耶的目光从港湾的方向收回来,淡淡地看了一眼二层甲板上的杨沅:
“蒲押麻兄弟,我们一刻钟后动手吧,得赶在金人接应船只到来以前,撤离这片海域!”
“当然可以!”蒲押麻微笑地答应。
一刻钟以后吗?如果不是这里距港湾太近,蒲押麻担心会有不速之客打扰,他都想马上动手了。
“望泉!”蒲押麻回首喊过儿子:“去准备吧,一刻钟后!”
第226章 未时,羊狠狼贪,一团麻
未时,阳光暖洋洋的。
一个牧童戴着草帽,赶着自家的羊儿,在澉浦码头旁的滩涂上放牧。
这里水草丰美,羊儿吃的欢快。
刘国舅弃了马,抄近道从滩涂上斜插过来,奔向停泊在码头上的船只。
既然没赶上三姐夫的战舰,他要想办法自己出海。
只要他能及时弄条船追上三姐夫的战舰,那他就不会错过这场大海战了。
可是,三姐夫家的管家带着七八名军士,正阴魂不散地追上来。
一旦被他们追上,刘商秋就会被他们当成一件易碎的瓷器般保护起来。
刘商秋厌恶极了这种过度的保护,所以才使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试图加入这场海战。
牧童惊讶地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大哥哥从他身边飞奔过去。
然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领着七八个气喘吁吁的官兵追上来。
不知为什么,牧童心里闪过的念头,竟不是官兵抓贼,而是……强抢民女?
刘商秋纵身跃上码头,矮身向前一冲,刚刚脱离管家的视线,便从袖中甩出一只飞爪。
飞爪准确地扣住了那条正在缓缓脱离码头的海船船舷,刘商秋借助绳索,飞快地攀援而上,一翻身就跃上了甲板。
船上的水手们正忙着收缆绳、升船帆、调整船舵,全未注意到侧舷突然翻上一个人来。
刘商秋翻过船舷,顺势滑坐在甲板上,心头大喜。
终于摆脱三姐夫家管事的魔掌了。
只是,林府管家带着兵丁刚冲上码头,正在四处寻找他的下落。
如果他此时喊出船老大交涉,只怕事情还没说明白,便被林府管家发现了。
因此,在看见两个水手抬着一口大瓮从船尾走来时,刘商秋急忙向前一扑,躲到了一堆货物后面。
货物后面的空间不足以遮掩他的身形,那两个水手一旦走近还是会发现他。
刘商秋身旁就有一只大水桶,他拔出短刀,撬开盖儿,一股浓郁的酒味儿便扑面而来。
刘商秋看了看,酒水距桶沿还有一大截距离,足以藏得下一个人。
眼见两个抬货物的水手越来越近,刘商秋把呼吸一闭,桶盖一掀,抬腿挺腰、收腹缩头,人便无声地滑进酒水,随即把盖合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无比丝滑。
……
皇城使木恩开心地吃着午餐,今天,他的胃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