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哭丧着脸儿道:“都怪方掌柜的那个短命鬼,早不死晚不死,
偏偏在那个时候死,害得咱们想走都不敢走,真是气死人了!”
丹娘苦笑道:“时也,命也,好在那杨沅还要利用我。
以后,应该会对我网开一面吧?”
这件事我若办的圆满,或许……他会对我网开一面……吧?”
丹娘也不确定杨沅会不会过河拆桥。
想到自己落得如今这步田地的原因,心中实是无奈。
丹娘对方掌柜的摆这个“美人局”,其实是想放对方的“白鸽”,也就是“文骗”。
她本打算骗上一笔彩礼钱就金盆洗手,谁曾想一步错、步步错,竟然这般被动。
原来,一年前,饶大娘对一个富贾实施“武骗”的时候,死了。
所谓武骗,就是先以色相诱人上钩,待那男子宽衣解带欲入巷一游时,
就会有几条大汉突然冲进来,以女子的亲人夫婿自诩,向对方勒索钱财。
如果你不给那就把你暴打一顿,还不给就反咬一口,把你送官究办。
不想那个商贾十分精明,而且性情易怒。
关键时刻,他发现了蹊跷,怒极之下,失手将饶大娘掐死,甚而还毁尸泄愤。
丹娘是被父母所卖,无奈跟着师父干了这一行。
她心中一直不喜欢以骗人为业。
以前年纪小,她反抗不得,只能跟着师父做“游手“。
长大成人后,她就渐渐萌生了改回正行的念头。
这一次饶大娘的死,成了刺激她下定决心金盆洗手的导火索。
丹娘下定决心,要带着她收养的孤女青棠离开游手团伙。
她不想和师父饶大娘一样,先是在某一次“美人局”中弄假成真失身于人,
再在某一次计划中,惨遭横死。
可是因为爹娘这几年不断勒索她,她手里一点钱都没有,就此离开,如何生存?
有鉴于此,丹娘才决定干最后一票,混入“水云间”做酒娘,继而诱惑方掌柜的。
方掌柜的一个老鳏夫,如何抵挡得住丹娘的魅力?
丹娘几句小话儿一个媚眼儿,就哄得方掌柜的对她死心塌地了。
却不想,新婚之夜,他竟因酒醉之后送客,回来时失足跌落湖中淹死了!
天地良心,丹娘真的只是想要“文骗”,方掌柜的之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时丹娘已经让在暗中配合的青棠雇好了小船,拿着聘礼正要一走了之。
结果,方掌柜的死了。
方掌柜的醉酒送客回来时,一脚踏空,栽进了湖畔的荷花塘里。
夜色昏暗,大家也找不到他。
方掌柜的只有两只脚竖在水面上,在夜晚的水面上,像一棵海草,随波飘摇……
大家直到天亮才发现水面上露出的那双脚。
如此一来,丹娘的处境就尴尬了,她没法走了。
这个时候她若敢一走了之,那方掌柜的之死,必然会算在她的头上。
丹娘“放鸽子”失手,只好一身缟素,扮起了方掌柜的未亡人。
方掌柜的偌大一份家业,倒也因此落到了丹娘手上。
办完了丧事,丹娘仔细一盘算,似乎……也不必走了?
她本来就是想骗一笔钱,然后金盆洗手,带着青棠去干回正行。
如今现在就有这么大一份正行的产业在手,她还何必骑驴找驴呢?
直到方氏族人找上门来,她才发现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等到她那对吸血鬼父母,再次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面,她就更是进退两难了。
这个时候,杨沅出现了。
可是这杨沅竟然知道她的底细,显然只是单纯的利用她,
那杨沅利用了她之后,会不会过河拆桥?
丹娘现在还是走也走不了,留也不想留的两难处境,只觉身心俱疲,有种窒息的感觉。
青棠仔细思量半晌,却突然杏眼一亮。
“姐姐,我觉得,咱们不用担心杨大官人卸磨杀驴的。”
丹娘正六神无主,一听这话,就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丹娘忙问:“为何这么说?”
青棠得意地道:“他有咱们的把柄不是么?那咱们就对他设一个‘美人局中局’呀!
就凭姐姐你这模样、身段、手段,存心对付他时,还怕不能抓他一个把柄?
只要姐姐你也能抓住他的把柄,借他的缰绳拴他的驴,
还怕他事成之后卸了磨就杀你这头小毛驴么?”
对呀!
在小徒弟的怂恿下,丹娘的眼神儿慢慢地亮了起来。
第32章 描像养性罗克敌
杨沅匆匆离开“水云间”酒家,便往西湖岸畔的钱塘门赶去。
他常往临安各处送“索唤”,知道各处水陆码头行脚之处的所在。
钱塘门外就有舟渡的地方。
杨沅打算去那儿租条小船,尽快赶回后市街。
到了后市街,再从陆家骡马行租一匹快马,去一趟富春。
他要先把丹娘身上的第一个雷给搬掉。
到了钱塘门外,杨沅便四处张望,寻找摆渡的小船。
岸边一座小亭内,正有一个皓发白须的老者,在那里垂钓。
有十几个垂钓者分布在这片湖岸上,这座小亭的位置最好。
在这儿不用戴竹笠,便不用担心阳光曝晒。
亭中有一张石桌,桌边还有一个三旬上下的男子,正执笔画着什么。
发如霜雪的魁梧老人坐在小亭坐板上,钓杆就卡在栏杆上。
一只白色的老猫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脚前。
老人钓上来的小鱼儿懒得放进鱼篓,就丢给这老猫。
老猫大概是已经吃饱了,只管盯着那鱼儿跳跃.
鱼儿一旦跳得远了,它就会飞快地伸出爪子一拨,把它扒拉回来。
老者悠闲地迎着风,漫声道:“克敌啊,你还别不耐烦,知道老夫为什么要让你描像吗?
人心本无染,心静自然清。这描像啊,就是修心。
让你的身心专注于你的笔尖,一点点的修炼你的心性……”
老者摸了摸胡子,笑道:“你啊,年纪轻轻就已是殿前司虞候了,将来不得再往上升一升?
这心性,必须得好好磨炼一下,不然,再往上升,就容易闯祸喽。“
“其实,我脾气真挺好的。“
被唤做克敌的人腼腆地笑了笑,英气勃勃的面孔上,露出一抹憨厚。
此人姓罗,罗克敌。
禁军最高指挥序列有八人,殿前司虞候在禁军殿前司的指挥序列中,
仅次于三衙都指挥使、殿前都指挥使和殿前副指挥使。
虽然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武官,权柄却是极重。
罗克敌不过三旬上下的年纪,竟然已经在禁军序列中升到如此高位,着实了得。
只是,此人性情有些古怪,平时特别的好说话,
好好好是是是对对对简直成了他的口头禅。
完全不像一个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成为禁军高级将领的人。
但……你别激怒他。
他若一怒,天王老子都摁不住。
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哪句话或者哪个举动就能激怒他。
正因为他这臭脾气,所以才被这老者揪来,带在身边。
老头儿垂钓,他就在一旁描像,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老者对他的回答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
但目光一转,他却看到站在码头上四处张望的杨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