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泳“嗤”地一笑,道:“我就怕……,嘿嘿,‘吾欲与若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曹泳这位七夫人是读过书的,晓得这句话的出处,顿时变色道:“老爷,真有这么严重吗?咱们大宋不是不杀士大夫么?”
曹泳轻笑道:“谁说的,你是想说那块太祖诫石?谁见过它?没人见过,又如何用它来约束想要犯戒的君父呢?”
“这……”
曹泳讥诮地道:“那不过是读书人编出来的一个小把戏。梦想着能给现在和以后的天子们,都套上一个‘你如此优容我那就是明君,你不如此优容我就是昏君’的嚼头罢了。”
曹泳淡淡地道:“我大宋律法中从来没有这么一条。太祖时,因贪污受贿“弃市”而死的文官一抓一大把。
太祖曾言:犯吾法者,唯有剑耳!他会立一块诫石,不许杀违法之人?
只不过,我朝为避前朝军人之祸,定下的国策便是重用士大夫。长此以往,风气便成了。
所以对士大夫格外优容,轻易不加刀兵。可是只要动摇了帝王权柄……”
说到这里,曹泳的脸色阴沉下来:“那就,六贼必须死。太学生陈东、名士欧阳澈也必须死了……”
七夫人强笑道:“可老爷你……你又怎会动摇了帝王权柄呢。”
曹泳瞥了她一眼:“我是不能,可秦相能啊!我怕的是……官家杀鸡儆猴……”
七夫人听了,不禁手脚发软。
她不敢想象,如果老爷死了,她该怎么活。
七夫人扶着书案,忽然看到一旁贴墙放着的一排博古架,看到下边的柜子时,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老爷曾在那里放过一只金猫!
七夫人急道:“老爷,你不是说,有个‘有求司’神通广大么?为何不请‘有求司’帮忙度过这场生死大劫呢?”
“呵,如果秦相都救不了我,‘有求司’……”
曹泳突然目光一闪,他想起在凤凰山上望海楼中观潮时的一幕情景了:
有求司接引使杨沅和恩平郡王称兄道弟,谈笑风生!
如果恩平郡王是“有求司”的人,亦或者与“有求司”关系密切,那么或许有可能……
曹泳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错,我明日……,不,现在就叫人去唤徐海生来,不不不!为老夫更衣,老夫去临安县,让那徐海生马上把‘有求司’的人给我找出来!”
曹泳拍案而起。
他没有“有求司”的联络方式,上次和“有求司”打交道,就是临安县令徐海生把那位接引使带来的。
现在他要见“有求司“的人,自然也得通过徐知县。
曹泳一边张开双臂,让七夫人帮他换上便袍,一边吩咐道:“你喊上夫人,去宝库里取些金银出来,这是要保你男人的项上人头,不要吝啬……”
七夫人为难地道:“老爷,这几日为了疏通门路,现金银支出了许多,剩下的……,够用吗?
咱们上次请‘有求司’出谋画策,只是解决秦相家的一点小事情,尚且花费不菲。
这一次可是要解决连秦相都解决不了的大事情呀……”
曹泳一怔,这才想起,这几天确实花钱如流水。
他思索了一下,便又吩咐道:“先寻些珍贵的器玩出来应急。另外,把我在日本博多的‘股契’拿出来……”
曹泳喃喃地道:“‘有求司’若果神通广大,日本国的生意想来他们也是做的。那么我这价值连城的‘股契’,想来就可以打动他们了……”
第248章 艾曼纽贝儿的神通
杨沅的船队缓缓驶向码头,第一条船刚进入码头,就被巡检船拦住了。
小骆上前一打听,才知道从山阴那边回来的船也刚到码头,普安郡王正在码头接收人犯。
杨沅当然不能与之争道,便让尚未驶进码头的船只暂且停下。
杨沅和冷羽婵、薛冰欣、小骆等人走上船头,向码头上看去。
码头已经被禁军戒严了。
寻常旅客和船夫禁止进入。
停泊在码头里的客船和货船,如果本就是宿在船上的人或者是看守货物的人,都被勒令留在船舱内,禁止站上甲板。
码头上只有挺拔如枪的禁军士兵和他们手中的一支支火把,气氛肃然。
在山阴的船即将抵达时,负责码头警戒的寇黑衣又把码头仔细巡视了一遍,这才赶回普安郡王身边。
山阴的第一条船靠岸了。
皇城司的郭绪之和押送的禁军将领下了船,走向普安郡王。
杨沅远远看到,船上的人下来后,走到一位玉色袍服的人面前,先向他拱手施礼,然后便交谈起来,看来那位就是普安郡王了。
随后,从船上下来的人和本就候在码头上的人,便一起拥着那位玉色袍服的人往岸边走近了些。
第二条船也靠近码头,把踏板搭上岸,开始有人从船上下来了。
……
杨沅船上的二层甲板上,站着那群准备释放为自由民,却因无处可去,所以暂时带回临安的大食国、波斯国女子。
这几天,她们好歹算是弄明白了,大宋朝廷是要释放她们,给予她们自由之身的。
只是考虑到她们连语言都不通,担心就此释放会害了她们,因此先带她们回临安。
此刻终于抵达临安,她们脸上不禁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能够成为一个自由人,真好!
她们都是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的,要找个养活自己的营生,应该不难吧?
虽然忐忑,可比起之前总归是更好的,她们心中此刻只有满满的感激。
金发少女独自站在船头,似乎有点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其实她们这群女子隔的并不远,只是她站在那儿,形象和气质便与其他人迥然不同。
她定定地注视着码头,码头上站立的人,走动的人,随风晃动的火把上的火焰……
很快,这一切在她的视线之内,就变成了一条条线。
直的线、曲的线,互相交叉的线,各种颜色的线……
若是被别人看到这如乱麻一般的线条图案,只怕头都要晕了。
可她看着,却是井然有序、有条有理。
她被那个黑发黑瞳的骑士从海中救起后,先安置在了船舱里,等她苏醒后,她就发现自己拥有了这种能力。
她发现,只要她专注地凝视那里,那么视线之内的所有人和物,很快就会分解成一条条的线……
不管是船帆、流水、船员,亦或是当时弥漫了整个码头的大雾……
在她眼中,都会分解成最简单、最清晰的线条。
同时,她的记忆力也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
任何一幕画面,她只要凝视片刻,看的时候无需刻意去注意什么,视线内的一切,就会被她准确地记住。
当船停泊在一处码头时,她曾尝试过这种神奇的能力。
她向码头上凝视了片刻,然后她开始回想方才所见的一切。
她能记起,方才视线所及的右一角,一个挎着篮子卖煮鸡蛋的老妇,给人拿出了几枚鸡蛋,又数了几枚大钱。
在她“视线画面”的另一角,当时有一条船正在驶出“画面”,那条船上当时甲板上有几个水员,他们都在干什么,也能清晰的“回放”出来。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又特意看了看她脚下的船边,一个卖酸枣的老妇正和一层甲板上的一个女孩讨价还价。
那老妇篮中装着酸枣,从她的视角俯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老妇篮中手臂没有挡住的位置。
她先回想了一下“记忆画面中看到”的酸枣数目,然后又数了一下,分毫不差。
想到这里,金发少女困惑地皱了皱眉,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这种神奇能力的。
船舷边,那些波斯、大食少女新奇地观望了一阵码头,便对码头上的事没有兴趣了。
两个肚皮舞娘悄悄看了眼站在船头的金发少女。
一个女孩同情地摇了摇头,对另一个女孩悄声道:“海伦,你看她看的多认真。可她一到子夜,今天的一切就会忘光了,真是可怜。”
“是啊!”
被叫做海伦的姑娘也叹了口气:“阿法芙,我们以后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
可她每天一过子夜,记忆就会回到被人从海中救起的那一刻。这可太糟糕了,她以后该如何谋生呢。”
阿法芙道:“如果不是她,我们都要被烧死在‘百勒开’号上了。
我们的命是她救的,如果她的病治不好,我们来养活她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海伦。我会和其他姑娘们聊聊,以后,就让我们一起来照顾她吧!”
金发少女知道她们在悄悄议论什么,应该又在说起她的“失忆症”了。
她知道自己失忆了。
今天早上,她睡醒以后,提出想见见那位把她从海中救起来的黑发黑眸的骑士,姑娘们就对她说,那天晚上,她在船上苏醒以后,也是这么说的……
这位金发少女从“百勒开”号掉进大海的时候,脑袋拍在水面上,晕了。
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就拥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神奇能力。
在后世,这种神奇的变化,被称为“后天性学者症候群”,更贴切的称呼是“获得性天才综合症”。
而在她自己看来,这是“圣灵恩赐”。
不过,“圣灵恩赐”还给了她一个副作用,她每天一到子时,就会准时“记忆归零”。
这个归零,不是指她所有的记忆归零,而是她从海中被杨沅救起后发生的一切。
每天经历,每天归零。
她的记忆,只有在“百勒开”号落水之前的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