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刚才摸出的散碎银子,一共能值五贯钱左右。
丁老太找出一块布头儿,把散碎银子和那典身文书包在一起,又匆匆赶回前面。
杨沅来时虽然大致有了腹案,但具体实施下来,也是要随机应变,随时调整的。
这是他做危机公关时锻练出来的基本功。
处理危机事件,本就随时会发生事先不可测的新变化,哪有一成不变的计划?
初来时,他想着要拿到这份买妾文书,少花一点就是一点。
待见了丁老太太,一番明里暗里的敲打,眼看一文钱都不用花了,心头更是喜悦。
等到丁老太太从后边出来,把那小包放进他掌心时,杨沅便是一呆。
从那重量,他就知道里边有货。
这倒好,不但一文钱没花,他倒还多出了几两碎银。
杨沅走了,挥一挥衣袖,带着一份典身文书,还有一笔意外之财。
“富春县天钟山下樊实,有亲生自养女儿丹娘,年登一十九岁。
为因日食无措,自愿引就持契人丁正为妾,本日受得银钱百五十贯。
本女自此听凭银主,如有此色及走闪出,自当跟寻送还。
倘偌风水不虞,亦是自己之命,与银主无干。
今欲有凭,故立卖契并本女手印,一并付与银主为照……”
有了这件东西,丹娘与其父母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既不存在什么监护权,也不存在什么瞻养义务。
因为樊家是卖女为妾!
她整个人都成了别人的私产,自然也就失去了一个自由人该有的权利和义务。
而丁家这份典身文书拿回来,其父母也就没有借口以帮丁家绑回逃妾的理由带她走了。
前厅里,丁老汉还在热情地对于吉光做着推销。
这老汉大半辈子都围着纸浆和纸张打转,原本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他一个孙子与樊家小子赌钱,逼那樊家小子还债时,樊家小子无奈之下才决定用姊姊抵债。
丁老丈……心动了。
自从见了丹娘的娇俏模样儿,他的魂儿就被勾走了。
老树发了新芽,六旬老翁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翻出库房里尘封多年的生锈老枪,便披挂起来,打算重上战场。
却不想老妻带着四子三女并三个姑爷打进门来,把那生米撵出了丁家。
若是丁老汉从不曾有过为非之想也就算了。
一旦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到了嘴边的美娇娘又丢了,他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
这两天,丁老汉总算是缓过了劲儿来,打起了些精神。
今天恰有客人上门,丁老汉自然是希望做成这单生意,扫一扫心头的郁气。
“客官,老拙没有吹牛吧?你看这纸张!
咱们丁家纸坊在整个富春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造纸作坊。
客官你用这样的上好纸纸去写大好文章,还怕不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吗?”
“哈哈哈,老丈你可真会说话,承你的吉言,但愿如此吧……”
于吉光一面说,一面贼眼乱瞄,始终不见杨沅的身影。
丁老丈热情洋溢地道:“既然如此,客官你来几刀?
十刀怎么样,待秋闱前后,我们丁家纸坊的纸可就供不应求了。
客官你如今多买一些,放在家里也不怕受潮生虫。
咱们丁家纸坊的纸一向以防蛀防潮著称的。”
这时,杨沅从后边走了出来。
于吉光急忙扭过脸儿假装抚摸纸张,却用眼角余光梢着杨沅,顺嘴应付丁老丈:
“啊啊,好纸,好纸,十刀,十刀啊……”
“客官可是嫌少了?那就二十刀?”
“啊啊,二十刀,唔,二十刀……,好好好。”
于吉光眼看杨沅穿堂而过走向外边,目光也追了过去。
丁老丈大喜,赶紧向自己的三儿子打了个手势。
丁家老三“诶”地一声,手起刀落。
厚实的一摞“站坯子”旋即就被劈开,毛边都不飞,干净俐落。
他那大儿子兴高采烈地把一摞切好的纸搬开。
老二和老三又合力把一摞未切的纸张搬上刀床。
“嚓”地一声,又是一刀,那切纸的声音就像银子在钱袋里晃动的声音,着实地悦耳。
第38章 取得典身来
许久之后,于吉光拉拉着一张大脸走出了丁家纸坊。
丁家的几个雇工,殷勤地提着一刀刀捆扎好的纸张跟在他的后面。
此时杨沅早已不知去向了。
傍晚,过要下值的时候,于吉光紧赶慢赶地回了国信所。
正要下班的沐丝,被他堵在了签押房。
沐丝一脸呆滞地看着桌面上一摞摞的纸张。
因为摞得太高,他连站在公案对面的于吉光都看不见了。
于吉光往旁边挪了几步,从侧面露出脸儿来,抓耳挠腮地看着沐丝。
沐丝运了运气:“说话啊!你跟保家仙上了身似的,这什么表情?”
于吉光赔笑道:“沐押班,这些纸很贵的,你看……”
沐丝搓了搓脸,疲倦地道:“行了,收着吧,反正衙门里头也是要用纸的。”
于吉光忐忑地道:“可是负责采办文房四宝的宋押司,是李押班的人,卑职担心……”
“诶!本官会跟他打招呼的。”
“好好好。”
于吉光马上满面带笑,只要这些纸没砸在他手里就行,很贵哒!
沐丝问道:“你说……他去丁家作坊,只是为了帮‘水云间’的内掌柜丹娘赎回卖身契?”
“是!卑职正让丁家的小工给卑职把纸驮上马背,就听里边叫骂起来。
卑职趁机回去,就听丁家老妇和丁家老翁拌嘴。
丁家老妇说是县上的杨都头来了,又说什么拿走了丹娘的‘典身文书’。”
于吉光把他听到的丁家两夫妇对骂的经过又详细说了一遍。
沐押班听罢,捏着下巴沉吟起来:
“班荆馆里送‘索唤’的帮闲,陌上花绣坊辞工的学徒,‘水云间’酒家内掌柜的相好儿,富春县上的杨捕头……
嘿嘿,这他娘的,我怎么觉得这厮像个‘游手’呢?”
于吉光呆了一呆,他满脑子都是杨沅是大宋皇城司秘探,又或者是金国浮屠引秘谍的念头。
突然间,沐押班就把杨沅一个神秘的间谍变成一个江湖老千了,这落差有点大。
可是,仔细一想,诸般人物、事件之间,几乎毫无逻辑。
但杨沅若真的是个“游手”,那许多疑惑似乎也就能说的通了。
杨沅若是一个“游手”,他不想去“陌上花”绣坊当学徒那就说的通了。
他去富春县冒充县里都头为相好儿的谋取“典身文书”同样也说的通了。
至于说他和金国贵女乌古论盈歌的接触,安知他不是胆大包天,想要诈骗那位金国贵女?
于吉光这里反复推敲沐押班的揣测,越想越有道理。
殊不知沐丝却是一句随口的调侃,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杨沅现在还真就跟一个“游手”差不多。
“行了,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他,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沐丝把于吉光打发出去,思索良久,这才起身。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这事儿查明白了他也抢不到功劳,那就查到什么禀报什么,让李公公伤脑筋去。
李荣是个太监,没有家室,就住在国信所里。
实际上,由于临安房贵,很多大臣都是既买不起房又不想租房,同样选择住在官衙里。
官员们的孩子被称为“衙内”,原因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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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正在烫脚。
沐丝如此这般汇报了一番,全是于吉光等人调查回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