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手中铁扇一抬,一枚扇骨便激射而出,射向了前方马股。
何立本想射死马儿,让马车停下来。
只是,一根扇骨若是射中了人,足以取人性命,可是射马……
马不仅体形比人庞大的多,而且他射的是马屁股。
这匹马本来只是被花音用刀抽了一下,再被另一匹马一带,这才不由自主地狂奔起来。
此时马屁股上挨了一根扇骨,射进去一半有余,吃痛之下,那马跑的更快了。
策马狂追的护卫们中,轻身功夫好的,已然跃起两人,跳到了车轿后侧的车杠上,一手抓着轿沿,一手持兵器,与轿顶的小奈交起手来。
何立坐上了车夫的位置,一边控制着马车行进的方向,一边寻找着射杀花音的机会。
车顶,小奈快要握不住手中剑了。
忍者本就不以正面硬拼为能,为了保持身体的轻盈,尤其是可以随意弯曲扭折,隐藏在各种常人无法藏身的地方,他们还要严格控制饮食和体重,本身就不以力量见长。
秦桧物色来的这些护卫高手,则是个个出招凶猛,势大力沉。
小奈方才“空中折翼”的时候,就被震得内息逆冲了。
这时尚不得调息,便与车身上两个高手又硬拼了几合,唇角已经沁出血来。
就在这时,一枚瓦片呼啸而来。
一个策马追在马车侧面,手里拎着链子锤,正大呼小叫,欲寻找机会一锤击碎小奈的护卫,被那瓦片拍在了后背上。
饶是他肩宽背厚,也被这一块瓦片抽得眼冒金星,大叫一声便摔下马去。
后边一名骑士急忙一提马缰,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但马行急速,仓促间主人突然拨马,那马虽然堪堪把前蹄跳过了摔在地上的护卫,一只后蹄却结结实实地踩到了他的肚子上。
摔在地上的护卫白眼一翻,肠穿肚烂,晕了过去。
“三……”车顶,椿屋小奈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她看见随着狂奔的马车,路边屋脊上正有一个肩背行囊的道人健步如飞,穿屋越脊如履平地。
那道人大袖飘飘,一边奔跑,一边用脚踢起一块块瓦片,呼啸着向马车和追兵射去。
一时间那些策马追车的护卫,既要应付呼啸而至的瓦片,又要追杀车上的刺客,登时手忙脚乱起来……
杨沅在一座座屋脊上奔跑着,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一个路口。
路口搭着一座高高的灯架,各种彩灯悬挂其上。
这种大型灯架,就不是百姓人家所能为了。
通常都是居住在附近的巨商豪富,或者是在附近设有衙门的官府,才有实力建起来。
而路边这座灯架,就是旁边设衙的大理寺为上元灯会而建的一处“景观”。
杨沅目光一亮,顿时加快了脚步。
惊马撒着欢儿地狂奔,何立努力想要勒住惊马,奈何花音不时向他发动袭击,头上又有时而呼啸而来的瓦片,让他根本无法全神贯注地驾车。
杨沅运足了脚力,抢先一步冲到路口,自屋脊上一跃而起,凌空踹向那座高大的灯架。
灯架中间高大的立柱被他这全力一踹,登时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灯架上有些灯便如星雨一般坠落下去,在地面上烧成了一团团火焰。
杨沅借着这一踹,顺势攀住高大的立柱,借助身体的重量,奋力摇动起了立柱。
一下、两下、三下……
何立看见那道人纵身跃到灯架之上,正在奋力摇动灯架,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何立猛然站了起来,将剩余的四枝扇骨全部射向花音,逼得花音一个“镫里藏身”暂时躲到了马侧。
何立则趁此机会双手紧抓缰绳,驾驭那辆马车欲在路口转弯,以躲避即将倾覆的灯架。
马车急急转向,一侧车轮都因为失去重心翘离了地面,若跑的再急一些,只怕要当场翻车。
车顶的小奈正与两个护卫交手,来不及固定身子,登时便向车顶一侧滑了过去。
路边巨大的灯架“喀喇喇”地发出了响声,整整一面灯墙似的灯架,缓缓倾覆下来。
杨沅大喝一声:“弃车!”
本就隐身于马侧的花音,闻声猛然一踹马腹,借力弹出了身子,落地后又是一溜翻滚卸力,非常圆润地翻滚到了路边。
车顶的小奈正滑向一侧,车上的两个护卫因为车子倾斜着,只能紧紧抓着借力之处,唯恐被甩飞出去,一时也不能向她发动攻击。
听到“弃车”的指示,小奈马上借着车子的甩飞之力,整个人打横飞出了轿顶。
巨大的灯架“喀喇喇”地砸了下来,砸向马车,砸向后边紧紧追随的一个个骑士。
何立紧紧地拉着缰绳,控制着马车,终于成功转了向,避开了前方扑砸下来的灯架。
但灯架的一角,还是拍在了马车的后半截上。
马车两侧的两个护卫被灯架子拍在头上,惨叫一声便跌下车去。
急急转向的马车车厢被甩向路边,“轰”地一声撞在了路边一堵高墙之上。
攀在灯架上的杨沅,则随着灯架头部,拍进了高墙之内。
精铁的车厢被这巨力一撞都撞走了形,车毂卡在了墙壁中,车辕断裂,何立连着车座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两匹惊马拖着鞍辔和另一半车辕狂奔而去。
拍落下来的灯架,把满架的灯笼摔落了满地,遍地火光熊熊,空中白雪飘零,宛如红莲地狱。
被车轮狠狠撞中的高墙,摇晃了两下,“轰”地一声向内倒下了。
墙内,赫然现出一座重檐攒尖的四柱方亭。
随着灯架摔倒的杨沅,正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那小亭前面。
亭上双层挑檐间有一方匾额,火光映得匾额上的三个大字闪闪发亮。
“风波亭”。
第393章 风波亭
杨沅随着灯架落地的时候很小心,因为他要护着身后的背囊。
所以,他虽然知道身后是一座亭,却根本不曾抬头看过。
杨沅站定了身子,见马车已被破坏,心中一宽,立即沉声道:“走!”
矢泽花音和椿屋小奈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飞快地遁向街巷之中。
这执行力……
杨沅相信,如果换成他其他的女人,绝不会走的这么干脆。
她们会担心杨沅一个人能否对付这么多的高手,会想着帮他一把或者在危急时策应他逃走。
可花音和小奈不会这样想。
并不是她们一根筋,而是她们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就是:绝对的服从。
对主公的绝对服从,对她男人的绝对服从。
“砰!砰!”
车厢内忽然传出两声撞击,秦桧打不开已经撞变形的轿子,便从小小的窗口,探出了他阴鸷的面孔。
看见前方站着一个道人,秦桧立即咬牙切齿地下令道:“杀了他,立刻给我杀了他!”
何立和下了马的众护卫,踏着满地的火光,顶着飘零的雪花,自那撞开的一堵墙壁处,缓缓包抄过来。
秦桧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这场刺杀,本是他一手策划,整个过程进行的都很完美,可是为什么最后他会遭到刺杀?
在香积寺前,对他动手的分明就是两个东瀛忍者!
眼前这个道人,在他看来自然也是忍者乔扮。
这让秦桧惊怒交加,难道倭国人是想借机杀死大宋帝、相……
可是杀死大宋帝、相,造成大宋动荡又如何?
难不成倭国如今已经强大到可以跨海夺国了?
秦桧满腹疑云,但现在却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援兵很快就到,他必须得抢先把眼前人杀掉,绝不能让此人落在其他人手中。
忽然,秦桧目光一闪,若有所觉。
他蓦然抬起头,就看到那道人背后,因为飘零的雪花显得有些迷离的一方匾额:风波亭。
秦桧目芒一缩,手指下意识地一颤,丝滑的窗帘儿便从他指间滑落下去,遮住了他的视线。
这座亭,是他深为忌惮的一处所在。
自从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那天以后,这座亭子便和一位将军,永远地联系在了一起,一起成了扎在秦桧心头的一根刺。
“天日昭昭!”
“莫须有!”
“天日昭昭!”
“莫须有!”
那人临终之时,满腔悲愤仰天大呼的四个字,和他冷冰冰回答韩世忠的三个字,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着。
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袭遍他的全身,让他汗毛直竖。
他想离开这儿,他不愿意在这里多待片刻。
可他挣扎了半天,那扭曲变形的“牢笼”,还是打不开分毫。
秦桧颓然坐回到椅褥上,连屁股底下的伤痛都顾不得了。
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