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公呵呵一笑,抚须道:“那位高丽船王乃是杨学士的知交好友。
眼下,他是基于和杨学士的交情才信任老夫。
不过,只要我们顺利交易一次,此后还有什么顾虑呢?
至于杨学士是宋人,这有何妨?我大金兼收并蓄,海纳百川,只要是人才,他是哪里人又有什么关系?
宋人、契丹人、渤海国人,就连那昏君完颜亮都在重用,我们想成就大事,难道还不如完颜亮的心胸?
老夫甚想招揽杨学士啊,只是杨学士心向宋国,不为所动。
老夫如今,只希望能精诚所至,有朝一日能打动杨学士啊,呵呵……”
凌戈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沉。这个杨沅,竟然如此重要?
凌戈迟疑着端起酒碗,向李太公等贵客敬了敬。
他抿了口酒,目光缓缓扫过各桌正在喝酒吃肉大声谈笑的族人。
他去过上京,他知道上京权贵们过的是何等奢华的生活。
他听说,燕京之繁华,更甚于上京。而江南之繁华,更甚于燕京。
那才是人上人该过的日子。
上等人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啊?
我潺春部落,就该世世代代在此受穷?
我凌戈,就该一辈子龟缩在这片河滩峡谷不得伸展?
打仗,我们拼不起,如果就连这个送上门的机会我们都不要……
凌戈咬了咬牙,将碗中酒一口灌下去,红着眼睛对李鸣鹤道:“李太公,请借一步说话。”
却不想,符孛堇正和他打着一样的算盘,几乎是与此同时,也对李太公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两人顿时目光一碰,宛若刀剑般,火花四溅。
凌戈沉声道:“老符,我有十分紧要之事,要和李太公说!”
符金盏冷笑道:“俺也一样!”
李太公诧异道:“两位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么?”
凌戈和符金盏齐声道:“不可以!”
一句话说罢,两人又齐齐怒视对方,同桌之人不禁面面觑。
……
阿布和他从辽阳城带来的七八个人,在院落东墙角单独开了一桌。
他本想等众人喝出七八分醉意时才猝然下手,那样更容易成功,也更容易脱身。
可是看到核桃树下,凌戈和李太公相谈甚欢的样子,阿布心中就有些不安起来。
现在辽东大乱,乌古论氏对于钝恩城鞭长莫及。
元忠大人也知道,当地部落是不会冒犯二王亲族,替他们出手的。
因此,一开始确定的办法,就只是利用乌古论氏的影响力,逼迫凌戈帮他们制造一个机会。
至于杀人、掳人这些需要动手的事,都由他们自己负责。
他们对于这两个部落的影响,以前也不算强,现在更是相当薄弱。
如今眼见凌戈与李太公相谈甚欢,阿布唯恐凌戈变卦,把他们的底细泄露出来。
因此,就在凌戈和符金盏一左一右抓住李太公手腕,抢着要对李太公告密的时候,阿布把心一横,放下筷子,沉声道:“动手!”
七八个同桌的武士立即齐齐站起,人人手端一碗酒,便斜刺里走过去。
阿布端起酒碗,跟在了他们后面。
看情形,他们像是要去某一桌客人处敬酒,而他们绕行的方向,正好经过杨沅那桌。
院落的另外一角,身材娇小、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阿蛮坐在上首。
不过,这种现象并不令人奇怪。
要是“他”辈份足够高,不要说坐在这一桌的首座,就是坐首桌那都是天经地义的。
辈份和年龄是两码事。
阿蛮早就发现了阿布他们的位置,一直在悄悄盯着他们。
眼见阿布他们端酒而起,阿蛮把正啃的鸡腿往桌上一扔,沉声道:“顶上去!”
同桌的七八名侍卫,马上纷纷端起酒碗,有样学样地迎面走去。
阿蛮与阿布认识,唯恐被阿布看见引起警觉,所以就躲在了一群武士的后面。
杨沅这一桌,杨沅端起酒来,笑吟吟地对余奉先、杨玄策道:“奉先、玄策,两位这名字,一听就是万人敌的豪杰呀。”
余奉先和杨玄策忙端起酒碗。
余奉先笑道:“不瞒杨学士,在下这名字,正是家父引用自一位了不起的古人。”
杨玄策大咧咧地道:“咱比奉先小两岁,出生之后,家父见是男丁,很是欢喜。
我爹想着他们老余家给儿子借用了古代大豪杰的名字,家父就用一只鸡去向算命先生讨来了玄策这个名字。
先生说咱这名字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呢!”
余奉先道:“杨学士,你是个学问人,你说这奉先和玄策,谁更厉害些?”
杨沅眼角余光,捎着渐渐向他们走近的两伙人,微笑道:“古之奉先、玄策,谁更厉害,不是同一时代的人,比较起来不甚公平。
不过,今之余奉先、杨玄策,谁更厉害些,我却是知道的。”
这话一出口,本来因为他敬酒却不包括自己,有些不太高兴的李佑,都好奇地向他看来。
杨玄策瞪起眼睛道:“我俩?谁更厉害些?”
杨沅笑道:“一会儿,你们两个谁杀的人多,谁就更厉害!”
说罢,杨沅手指一拧,一碗酒就旋转着飞了出去。
第471章 王八卡在门槛上
阿布这边,走在最前面的那名武士一直保持着正常的速度。
他一路走,身子还微微打着晃儿,一副有了醉意的模样。
他的脸上带着笑,目光直接越过杨沅这一桌看向了更远处。
那副样子,就是要从杨沅他们身边经过,要去向什么人敬酒的模样。
但是,随着越走越近,他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生硬,眼珠也在悄悄垂落,把注意力放在了杨沅身上。
杨沅坐在一条低矮的板凳上,扭头和别人说着话。
他的脖子因此露了出来,这是一个很好的下刀位置。
只要一刀下去,桌上就会多一道菜——一颗新鲜的人头。
武士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他腰间斜插的刀。
这时,杨沅手中一空,一只酒碗旋转着飞了起来。
酒碗的初速度似乎并不快,但是在空中旋转了一刹,突然就来了一个“跃迁”。
下一刻,那个正盯着杨沅走过去的武士眼前,就突兀地出现了一只酒碗。
根本来不及反应,酒碗硬生生地砸在了他的眉心。
“啪!”
粗陶的酒碗砸得粉碎,武士的眉心一下子凹了进去,两只眼睛瞬间内视,仿佛变成了斗鸡眼。
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整个人就仰面倒了下去。
后边几名武士早就蓄势待发,杨沅的突然出手虽然出乎他们的意料,但他们还是立即反应了过去。
一只只酒碗纷纷砸向杨沅所在的酒桌。
他们随后拔刀冲了过去。
杨沅拨开一只偏向盈歌的酒碗,一牵她的皓腕,就把她拉了起来。
“小心,退开一些。”
杨沅叮嘱着盈歌,牵着她的手,仿佛在舞蹈。
身形一旋一转间,他的脚下便是一勾一挑,那条板凳就扫向冲的最快的武士。
板凳不是很大,槐木材质的,又硬又沉。
“啊!”
那武士发出一声惨叫,小腿被板凳磕折了。
他的身子往前一冲,一头砸在桌子上。
被他一压,桌子另半边的杯盘碗筷都飞到了半空。
余奉先和杨玄策一下子跳了起来。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些什么。
眼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举刀扑来,两人立刻拔刀迎了上去。
杨玄策直接从那个扑倒在桌子上的人后背上踩了过去。
他的足尖狠狠踩在那个倒霉武士的后颈处,奋力向下一踩。
脚下传出“咔”的一声脆响,在呐喊、惊呼的混乱当中,根本没有人听见。
但是脑袋扣进一盆野鸡炖蘑菇的那名武士,再也没有把脸抬起来。
阿蛮那边的武士在对面几人动手的时候,就摔了酒碗拔出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