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又观摩了片刻,沉吟地道:“确实很是新颖,奴家觉得,这种茶道应该可以盛行开来。”
李夫人道:“丹娘好眼力。只是,你觉得二郎的茶道如何呢?”
丹娘又往下看了一阵,杨沅刮沫、搓茶、摇香、碟舞,正忙得不亦乐乎。
丹娘不禁窃笑道:““二郎这手法么……,看着好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就是……看着有点怪怪的,就像下一刻二郎就要‘摔杯为号’似的。”
李夫人也忍不住笑了:“二郎急于表现,有点毛躁了。
“如此一来,反而失了洒脱,少了几分行云流水的从容。
“你且仔细观摩他的步骤,回头咱们再加以改进。”
院子里,杨沅正自鸣得意地“关公巡城,韩信点兵”。
叮叮当当声中,他倒也听明白了徐知县的来意。
从徐知县说话间吐露出来的微妙信息来看,这位徐知县还有那位邀他登门的曹府尹,恐怕根本就没指望他真有办法。
人家就不是冲着让他想办法来的,只是想通过对他的重金聘请,让秦桧看看他们是如何看重秦家的事情。
这样,杨沅当然也能大赚一笔,但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了。
杨沅想要的,是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打响“有求司”的知名度。
所以,杨沅一边表演茶道,一边认真倾听着,心中已在暗暗琢磨起了对策。
等徐知县说完,杨沅已经有了主意。
他便胸有成竹地道:“既如此,我明日申时去府衙拜访府尹。”
徐知县讶然道:“‘有求司’是由杨先生你去的么?“
杨沅伸出两指,将一杯茶轻轻推到徐知县面前。
杨沅抬头向他莞尔一笑,淡淡地道:“杨某是‘有求司’的接引使。区区小事,无需惊动大人了。”
宋代,大人可是只用来称呼自己的至亲长辈的。
如今杨沅脱口说出“大人”二字,顿时令徐知县浮想联翩。
难不成我看走眼了,这个杨沅真的是某位高官权贵的晚辈?
这样一想,他倒不敢坚持让“有求司”另外委派一人去府衙了。
万一明天突然有个致仕的相公、在位的王爷,甚至是曹府尹的政敌,突然出现在临安府衙,那就真的尴尬了。
徐知县连忙道:“好好好,那明日,本官便在知府衙门迎候大驾!”
徐知县说着,向高初递了个眼色。
高初马上碰了碰一旁的薛街子,薛街子就把一直捧在手里的银匣放在了桌上。
高初将银匣打开,里边是成色上佳的一排排银锭。
徐知县道:“些许贽礼,不成敬意,还请杨先生笑纳。”
李夫人和丹娘居高临下,一眼就看清了匣中之物。
丹娘惊喜道:“哗!好大的手笔!那人竟送了这样的厚礼!”
李夫人脸上原本浅浅的笑意却顿时冻结下来。
原来是个贪官!
啐!
第69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当李夫人和丹娘从楼上下来时,徐知县一行三人已经离开了。
杨沅面前那口银匣合上了盖子,但并没有收起来。
李夫人和杨沅淡淡地打一声招呼,便回了房间。
杨沅察觉到李夫人态度有异,不解地对丹娘道:“李夫人这是怎么了?”
丹娘何等慧黠的女子,已经隐约猜出了几分。
只怕是李夫人看到杨沅收了人家的钱,认为他是个贪官,对他有些鄙夷的缘故。
不过,这倒正中丹娘下怀,她才不会解释呢。
哪怕是李夫人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抹风情,都叫人暗自销魂,
她巴不得李夫人对杨沅生出厌弃之意呢。
况且,丹娘也以为杨沅这是在收黑钱,只不过她不在乎罢了。
一个自幼被卖进游手团伙的小老千,她能有多么高尚的三观?
她选的男人,只要对她有情有义,那就是好男人。
他要去杀人,她都给磨刀。
“谁知道呢,或许是年纪到了吧。”
丹娘笑嘻嘻地说,身子就像一根软绵绵的藤:
“我们女人啊,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喜怒无常的。”
更年期?
杨沅想想李夫人的模样,又觉得不太像。
不过他也懒得想了,杨沅把银匣往丹娘面前一推:“帮我存进钱庄吧,面额要兑些小一点的。”
他正愁那笔珠宝出手麻烦,这回有了这一匣银,倒是救了他的急。
杨沅交代完了,便起身告辞,他得好好琢磨一下明日赴临安府之事。
杨沅走了没一会儿,青棠就从前堂跑了进来:
“师父呀,你怎么又让大官人他走了呀,留他吃个晚饭成不成?
“你陪他吃杯酒,那感情还不一日千里?“
“行啦,皇帝不急太监急。”
丹娘瞪了她一眼,拍拍桌上那口银匣,沾沾自喜地道:
“看到没有,大官人都让我帮他管钱了,你还怕他跑了?”
……
徐大年把三板船划到钱塘江心,便起身抓起了鱼网。
小船在波涛中摇晃的有些厉害,但徐大年的脚趾张开,像吸盘一般,稳稳地扣住了甲板。
他腰肢猛然发力,手臂一扬,旋网就在空中展开了一个优美的圆,落到水面,缓缓沉下。
徐大年仿佛已经看到了一网的渔获,咧开嘴巴笑起来。
再凑一网鱼获,就能凑够一船,送去城里鱼市了。
待网绳也沉入水中小半,徐大年开始收网了。
徐大年正拉着网,忽然看见上游漂来一具尸体,随着江水时起时浮。
徐大年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把网绳缠在船舷一侧突起的木桩上,一把抄起了竹篙。
徐大年握紧竹篙,紧张地看着水面,就见那浮尸摊着四肢,仿佛枕涛而眠。
忽然一个浪头,把那浮尸抛近了些,徐大年看清那浮尸的面孔,不禁松了口气。
他放下竹篙,笑骂道:“鸭哥,你可真是闲得腚眼生蛆了,好端端地来戏弄我做什么?”
水上的“浮尸”忽然哈哈一笑,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他往水中一竖,就从漂在水面,变成了鱼漂一般直立在水中。
江水只没在他腰部以下,身体随着波涛上下起伏着,稳得仿佛脚下没有任何动作似的。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陆亚就漂到了徐大年的三板船旁,伸手一搭船舷,他就旱地拔葱一般,带着一身水跃上了小船。
徐大年已经扔开竹篙,继续拉网去了。
陆亚坐在船上,抹了把脸,道:“我吓你做什么,是我搭的渡船嫌你家偏远,要加钱。
“我嫌不划算,才凫水过来。”
徐大年把网拉上了船,网里有十几尾大鱼。
徐大年一边往外捡着鱼,一边问道:“鸭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亚道:“五月十九,凤凰山下弄潮,去不去?”
徐大年为难地道:“五月十九啊?我可不比你,家里有个骡马店,吃用不愁。
“我媳妇要生孩子了,妹子也要出嫁,生孩子要钱,
“妹子出嫁也要钱,哪有闲功夫去弄潮。八月十八弄潮大会不成吗?”
陆亚神秘地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三百贯!足足三百贯的赏金!
“只需要有两组人弄潮就行,你可是有一半的机会拿到赏金。”
徐大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是哪个猪头三这么骚包,出了三百贯钱,赶这么个日子弄潮?”
陆亚白了他一眼,哼道:“我二哥。”
徐大年打个哈哈,笑道:“哦哦哦,好!五月十九是吧,我去,一定去!这三百贯,我拿定了!”
……
翌日下午,申时未到,也就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徐知县已经等候在府衙门前了。
这位知县老爷也是进士出身,是个有身份的读书人,自然没有在府衙门口傻站着的道理。
所以他等在门房里,却一直抻着脖子,注意着府衙门前经过的肩舆腰舆,小轿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