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晚上听冯大嫂给她讲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是她这十六年的人生中,完全不曾接触过,甚至不曾想象过的事情。
一扇神秘的门户,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生……人生中,还有这样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所以夜里胡思乱想的,她到了很晚才睡着。
一早醒来的时候,鹿溪先是迷糊了一阵,忽然意识到窗外没有了雨声。
她欣喜地爬起来,一把推开了窗子。
清新的空气带着杏花香,一下子扑了进来。
鹿溪贪婪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探头向外望去。
屋顶的香樟打弯的枝条就垂在窗前,翠绿的叶片上还有晶莹的露珠熠熠生辉。
鹿溪正要伸手去接露珠,对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鹿溪急忙掩上了窗子,心头就像活泼的小鸽子似的跳了起来。
出来的是杨大哥还是……他呢?
鹿溪猜不出,却禁不住地想要猜。
……
刘妈妈一大早就高高兴兴地来到了青石巷,穿着新衣裳,簪着大红花。
宋家小食店的门前挂着打烊的牌子,后院里却很热闹。
街坊邻居都来了,曲先生、老计、小苟子自然也少不了。
屋里院里堂屋里,到处都坐满了人。
刘媒婆先去宋老爹那边坐了坐,几句玩笑话就逗得鹿溪红了脸,把她羞回了阁楼。
接着,刘媒婆又去了杨家兄弟那边。
待了一阵儿,在街邻们的起哄和观礼中,刘媒婆高高兴兴走在前面,杨澈两兄弟跟在后面,几个街邻家的青年抬着“许口酒”和下聘之礼,送到了宋老爹这边。
宋老爹的回礼也早就准备好了,先把装着五条活鱼的大酒坛插上一双筷子,递给杨沅。
这叫“回鱼箸”,这双筷子送过去,就意味着成亲以后,自己闺女就要在老杨家吃饭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仪式,虽然杨沅就住在对面,两家只隔着一道天井,宋老爹捧送“回鱼箸”时,还是鼻子一酸。
没嫁过女儿的人,又哪里懂得他那种不舍。
杨沅伸出双手去接“回鱼箸”,没接过来……
杨沅暗暗使了几分力气,奋力一夺,才算把“回鱼箸”从老丈人手里夺了过来。
宋老爹瞪着杨沅,杨沅态度蛮好的,露着八颗大牙,笑得非常灿烂。
宋老爹见了,心头便更气了。
两家本就住在一个院子里,所以许多步骤就省了,直接交换定贴。
这定贴又叫细贴,男方要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姓、家中的排行、出生年月,祖上三代的姓名和身份,男方成家时的资产……
女方一栏也要写明这些东西,同时标注女方陪送的首饰、金钱、动用、床奁等嫁妆。
女方的陪送里,没有宋老爹原本打算送出去的房契,因为杨澈不答应。
自己兄弟成了家还要住在女方房子里,那和入赘有什么区别?
租是租,哪怕这房主是女方娘家,可他花了钱的。
把房子做为女方的陪嫁,男方却要住在这陪嫁的房子里,杨澈坚决不干。
杨大哥是个要脸的人。
大宋极为重视间谍侦破,但凡侦破大案要案,都是有极丰厚赏赐的。
上次杨澈破获了金谍魏汉强案,换来的是跨越了士与官的阶级,成为了一名军官,自然也就没有物质奖励了。
如果他现在正在查的这桩案子能够得以侦破,短时间内又不可能再升他的官,那他就能拿到一大笔丰厚赏赐了。
到时候他想去招贤坊里给兄弟盖幢房子,地段儿他都看过了。
虽说那儿都属于仁和县了,离这边比较远。
可好歹那是杨家自己的产业,住着心里硬气呀。
宋老爹见房子送不出去,便在嫁妆上丰厚了许多。一时没那么多钱,就跟老曲借。
和杨澈一样的想法,他也担心嫁妆少了,自己女儿在夫家不够硬气。
虽然杨沅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没有姑婆讲究,杨沅也不像个会欺负女儿的人,可女儿该有的保障,他必须给!
双方交换了定帖,这定婚就算是礼成了。
刘妈妈朝着楼上笑道:“鹿溪呀,定贴都下了,从今儿起,你可就是杨家的媳妇了,要不要下来和二郎见一见啊?”
鹿溪正蹲在楼梯口听着下边的动静呢,听刘媒婆这样说,不禁心中大羞,只好装鸵鸟。
刘媒婆哪会轻易放过她,见她不回答,便扬声道:“鹿溪呀,快下来相一相吧。
“你要是看不中,你爹一定会帮你退婚,绝不委屈了你的,是不是呀,宋老爹?”
宋老爹看了眼傻笑的杨沅,咬着牙根儿嘿嘿了两声。
楼上,鹿溪怯生生的小动静儿传了下来:“不用相啦,人家……人家全凭爹爹做主!”
听到楼下刘媒婆和众街邻夸张而戏谑的大笑声,鹿溪“哎呀”一声,就扑到了榻上。
她扯过一床被子,就蒙住了她发烫的脸蛋儿。
第86章 山上有猫
宋家小食店里嫁娶两欢喜的时候,“水云间”的阁楼上,丹娘仍在练习茶道。
她盘膝坐在茶桌后面,一手托腮,支着桌子,一手拿起茶盖。
茶盖在茶碗上“哗愣愣”地便是一阵磨,听得一旁的青棠一阵牙酸。
就见丹娘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一只手刮沫、挫茶、摇香、入海、碟舞、展茗、落碟、归一……
这一整套沏茶的茶道流程,叽哩咣啷、稀里哗啦中就完成了。
行云倒是很行云,就是风刮的有点大。
流水也是真流水,就是这流水可能是雨后的山洪。
青棠忍不住咧了咧嘴:“师父啊,这就是师丈自夸的那什么新茶道吗?”
丹娘乜了她一眼:“怎么啦?”
青棠犹豫地组织着措辞:“我觉得吧,新奇倒是挺新奇的,就是吧……
“你这也不像‘水云间’内掌柜的呀,你像山寨里的大当家。”
丹娘撇了撇嘴:“我要是山寨里的大当家的就好了,派你这个小喽罗,去把人给我抓回来,当我的压寨夫人!”
青棠眼珠一转:“你说我姐夫啊?”
丹娘手上动作一顿,没好气地道:“你师丈就师丈,姐夫就姐夫,别这么乱叫,听着像是两个人似的。”
青棠捂着嘴巴咕咕咕地一阵笑,在丹娘恼羞成怒之前,她就收了笑,跑过去跪坐到了丹娘身边。
“我想起来了姐,今儿就是他下聘定亲的日子啦,是吧?”
丹娘没吱声,仍旧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玩着茶盏。
青棠小大人儿似的叹了口气,安慰道:“师父,至于嘛你!你得这么想,他不娶正室,也就不方便纳你过门儿,是吧?就算他有了正室,就凭我姐这小模样、这小手段,你说他以后不宠你宠谁啊,是吧?”
青棠拍了拍丹娘的肩膀,给她打气:“让他心里最宠你、最疼你,你不就出气了?”
丹娘瞪了青棠一眼,刚想让这没溜儿的小蹄子滚远点儿,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住,端详起她来。
青棠被她怪异的眼神儿看得一阵不自在。
她摸摸脸蛋儿,再看看自己身上,也没沾脏东西啊。
青棠忍不住问道:“我怎么啦?”
“没事儿。”
丹娘收回了目光,一副恢复了斗志的模样,开始认真演练茶道。
“你说的对,本姑娘才不会认输呢!鹿死谁手,殊未可知呢!哼,哼哼!”
……
凤凰山北望有西湖,南望有钱塘,是一处观望风景的胜地。
此时,曹妙、季书瑶、秦葭月三个女孩儿正联袂登山。
曹妙是曹府尹最宠爱的七夫人为他所生的女儿,正是豆蔻妙龄。
季书瑶则是季舍人的第二个小孙女儿,今年十一岁。
三人之中,秦葭月最小,才刚刚十岁。
但三人一路上山,显然是以她为中心。
季书瑶和秦葭月年纪最接近,是一对手帕交,在她面前说话最不用顾忌。
见秦葭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季书瑶便安慰道:“我听人说,猫啊狗啊这样的小生灵最通人性。
“它们年老以后,怕主人见自己老去而伤心,都会悄悄地离开,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等死。”
季书瑶挽住秦葭月的手,柔声道:“你看,你爱尺玉,尺玉也爱你这个小主人呢。
“它一定是大限到了,怕你伤心才悄悄溜走的,你就不要伤心了,不要辜负了尺玉对你的一番心意呀。”
季书瑶安慰的实在是太好了,她不说还好,这话一说,秦葭月更伤心了,眼泪登时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你别说了,人家好不容易才不那么伤心了!”
秦葭月恨恨地甩开季书瑶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