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府县衙门里,户曹的权柄还真的不重。
他们管理的东西比较简单。
宋朝的户籍已不再如唐朝时候一样区分为“良民”与“贱民”,而是按照住所区域,划分为“坊郭户”和“乡村户”。
又根据居民有无不动产,划分分“主户”和“客户”,再按家庭财产多寡,将主户划分为等有不同的户。
这主要是为了缴税,不按人头收税了,而是按各户财产多少为标准。
上等户纳税多,下等户纳税少,客户由于没有田产,则不用缴纳田税。
由于宋朝实行募兵制,国民也不需要义务服兵役,只剩下差役。
从前的徭役是按人头摊派,宋朝则出现了以钱代役的趋势,并且跟户等挂钩,即富户要承担更重的服役义务。
再加上户籍三年一调,人口流动不做限制,在一个地方移居一年以上就可以获得当地户口,哪怕这地儿是临安。
当然,如果是参加科举,搞移民高考,那还是要严查户籍流动的,这是为了给举子们一个考试的公平机会。
如此种种,使得宋朝时候,户籍对于老百姓的人身束缚正在大幅减弱。因此户曹的权力也就变得极小了。
很多时候,它只负有登记、变更和统计功能,服务于其他司署,权柄确实极小。
这也是方楷承不敢轻易许诺什么的原因,底气不足啊。
樊江哈哈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有一位朋友,纳了一房妾,因为一些缘故,没有及时登记。
可是现在有人要追究起来,我这朋友有些为难啊,所以呢,就想补录一下,你看……”
原来如此。
方参军松了口气,这事便不是什么大事了。
不就是纳了一房妾,当时没有到衙门登记,现在要补录一下吗?
呵呵,怕是哪位官绅在外边撩扯了女人,好事成就了,却还没给人家一个名份。
现在被人家家里头追究起来了,才想着补救,造成一个既定事实吧?
方楷承不放心地道:“樊老弟,你确定人家是两情相悦,彼此同意的吧?”
樊江没把男女双方领来让他亲自问询,他还是有点含糊,怕出岔子。
樊江道:“那是自然,樊某会拿自家前程开玩笑吗?”
方楷承听了便放下了心事。
不要说他这个年代了,就算到了后世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男女双方都不到场,只要这操办人有点身份,都能直接给男女双方开出结婚证来。
方参军也是怕人家女子并不同意,那樊江此举可就有点“巧取豪夺”了。
不过,樊江也真犯不着搭上仕途,冒这么大风险。
方参军便松了口气,佯怪道:“原来如此,就这么点小事儿,你说你和王老弟还用得着请茶么?打声招呼不就行了。”
樊江笑道:“我与他只是恰巧同来,他请你方兄吃茶,可与此事无关。”
方楷承也不说破,笑道:“你那朋友和他要纳的妾是哪一厢哪一坊的,我叫人取簿册来。少康,司少康,进来一下。”
方参军把一位书办唤了进来,樊江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张,递过去道:“双方名姓俱在其上了,麻烦了。”
司书办也认得攀江,忙双手接过,客气地道:“樊主事客气,卑职这就去取来。”
不消片刻,司书办就把两本簿册取了来,神情略显古怪。
因为,他刚刚接了纸条出去,发现那男方竟然是杨沅!
杨沅杨侯爷啊,临安府第一扫把星,从府尹到通判,被他糟蹋多少人了。
不过,他没敢多嘴。
人家樊江和本司老爷显然都知道这事儿,都认可了这么办的,他多什么嘴?
方参军主管临安府户曹,却不做这些具体细务,当下只是笑吟吟地一扬下巴,吩咐道:“喏,帮咱们樊主事办一下。”
“诶诶!”司书办引着樊江到了一旁书案前,按照樊江的指点,把艾曼纽贝儿落到了杨沅的户籍上。
贝儿等一批蕃女当初被解救回来,已经没有可能再远涉重洋回到故乡,当时朝廷开恩,认可了她们的大宋国籍。
临安府当时给她们办的是“客户”(无产),且为“浮客”(临漂一族)。
在临安居住满一年以后,她就正式入了临安户籍了。
而且,她这户本上就她一个人,没有父母长辈。
杨沅那边也是,所以这过户登记,也不需要双方长辈认可画押。
不消一会儿功夫,司书办就给登记好了,日期也按樊江说的给提前了大概半年。
“参军,登记好了。”
“嗯……”
方参军取过印钤,“铿”地一声加盖了印鉴,目光忽然扫到“杨沅”两字,浑身的汗毛刷地一下就竖了起来。
片刻之后,方参军眼神儿飘忽了一下,艰难地从那个名字上挪开把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把簿册迅速一合,递给司书办,淡笑道:“放回去吧。”
“哦,对了。”
在司少康转身要去收储簿册的时候,方参军又唤住了他,笑吟吟地道:“今晚放了衙不要走,陪本官去赴个约,吃个茶。”
……
“老爷,您该上衙了。”
“唔……唔?”
都察院副都御史肖鸿基正在昏睡,忽然被侍妾唤醒了。
他本是漳州知府,任满后迁任都察院,还没在临安购置自己的房产,这是住的是朝廷分配的官舍。
分配给他的官舍不算太大,因此家人就没迁来临安,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侍妾侍候着。
听了那侍妾的话,肖鸿基就想起身,却只觉浑身酸软,骨头缝生痛,脑袋昏昏沉沉的。
侍妾见状,摸了把他的额头,惊呼道:“呀,老爷,您额头好烫。奴家得赶紧给您找个医士来看看。”
不行,我得上衙,我今天还安排了一天的讯问呢,我若不去……
肖鸿基迷迷糊糊地想着,就昏睡了过去。
那侍妾吓的不行,赶紧喊来丫鬟,端进水来,她亲手投湿了毛巾搭在肖鸿基额头。
然后她便让老家人立刻去请医士回来给老爷看病。
肖鸿基这些天为了和萧毅然、卢承泽他们争抢吏部的几个关键涉案官员,只好从早到晚不停地开庭讯问。
而他身为副都御史,手头又有大量其他御史呈报的事务审阅、批示、处理。
他把升衙时间全拿去问案了,就只好加班加点处理这些积压的公务,结果……
“勤于公事”的肖副宪,拼体格怎么可能拼得过萧毅然、卢承泽等人?
而且人家还是轮番上阵,负责的事务还没有他多。
老肖……
累垮了。
病来如山倒,老肖这一倒,一时之间就爬不起来了。
萧毅然等人还拉着架子等着跟他抢人呢,却发现肖鸿基没来上衙。
很快他们就知道,肖副宪病倒了。
萧毅然大喜,马上就把自己要审的几个涉案官员提了过去。
这一来,又变成卢承泽和萧毅然抢人了。
卢承泽闲极无聊,回想了一下杨沅处理事情时一贯不走寻常路的作法,忽然灵机一动。
《杨沅智断藏尸案》里,我卢探花可是他杨青天的第一智囊啊!
我岂能如萧大棒槌一样循规蹈矩一事无成?
或者,我也可以用点计谋?
第615章 祸水东引
都察院西跨院里,被拘押的吏部官员们压力都很大。
每天都有人讯问他们,从不同的角度讯问,从不同的案情入手,搞得他们心力交瘁。
尤其是左选郎中李建武,之前就有关于他的案件被人举告到都察院,肖鸿基主动向他示好,给予了关照,事情眼看就要平息,邱舜泉出事,又把他咬了出来。
肖鸿基为了避免萧毅然等人对李建武的轮番询问,只能重启对他的调查。
虽然肖鸿基的目的是为了把李建武拖在自己身边,是为了庇护他,但这个审理过程可不只有肖鸿基一个人,所以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而为了应付这个样子,李建武业已精疲力尽了。
最关键的是,作为他的直接下属,邱舜泉的举告有理有据,这是他无法辩驳的。
李建武拖延的目的,一是避免暴露自己其他的问题,从而减轻自己的罪责,另一方面也是想拖到吏部的反击彻底展开。
一早起来,李建武食不知味地用过早餐,便等着今日的提审。
他知道,今天一早,肖鸿基就会把他提过去,利用对他的审讯,来摆脱萧毅然、卢承泽等人对他的纠缠。
可是今天等了许久,明显已经逾时了,却还不见有人来提讯他,李建武心中不禁犯起了核计。
忽然,李建武听到门外有人经过说话的声音。
初时李建武还有些漫不经心,直到听到这么一句:“文经历,肖鸿基的签押房搜过了么?”
李建武激灵一下,立即竖起了耳朵。
“什么?没搜?不不不,他家要搜,他的签押房更要搜。他是我都察院副宪,如果他不出事,谁敢搜他的签押房?说不定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放在那里。”
接着就听经历司的文天答应道:“好,我马上亲自带人去搜。”
卢承泽又道:“隗司狱,他的羁押之处要和其他人关远一些,不要叫他们有互通声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