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一群汉子便乱烘烘地冲了上来。
“来的好!”
阿萏丝毫不慌,她前后脚一错,沉腰下马,便拉开了一个拳架子。
太祖长拳第十三势,一霎步。
一霎步随机应变,左右腿冲敌连珠,恁伊势固守风雷,怎挡得我闪惊巧取?
迎面的方家人一顿王八拳呼啸生风,却毫无章法。
阿萏小碎步一退再退,待其拳势出尽,突然回马,一个闪打,便一掌拍在了他的肋下,把他一掌就拍了出去,只怕肋骨都要断了两根。
旋即,阿萏姑娘就迎着嗷嗷叫的方家人冲了上去,长腿如鞭,拳如重炮……,打得他们东倒西歪。
如果盈歌姑娘见了人家这般功夫,只怕都要羞死,她那花拳绣腿,和人家真不是一个层次。
满脸唇印的公子哥儿兴奋的使那折扇连连捶着掌心:“鹅鹅鹅,打得好,你们杵着干嘛,快上去几个,帮帮阿萏!”
马上又有四个姑娘,把外裳一脱,顺手一抛,自有后面的姑娘帮她们接住。
四个姑娘把外裳一脱,里边竟然都是一身短打,立时虎入羊群一般冲了上去。
混战中,滑竿儿吃人一撞,老族长从上边一个马趴就摔了下来。
“打人啦,打人啦,杭州人欺负湖州人啦……,快来人呐!”
老族长趴在地上,四下里都是错动跳跃的人腿。
他一边爬,一边祭出了喊人的绝招。
下了堤坝的杨沅一行三人正要走去江边,忽然听到堤上传来一阵哭喊声、叫骂声,赶紧又折了回来。
杨沅精心设计了今日这个场面,可不想因为什么意外给搅活了。
杨沅动作最快,撇下了丹娘和青棠,快步登上江堤,就看见一群女人在打一群男人……
还有一个男人站在旁边大声叫好。
杨沅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向那大声叫好的青年人拱了拱手:“兄台,打扰了,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青年向他摊了摊手:“我也不晓得,这些人一来,就对我的妾侍口出不逊,然后就打起来了。”
杨沅看了看那些动手的姑娘,一个个都跟发了威的雌狮似的。
被打的那些男人,哪怕是懂些拳脚也只是一些粗浅功夫,哪里是这些母老虎的对手。
他们仗着身高力大硬撑了一阵,便开始落花流水、溃不成军了。
杨沅不禁惊叹道:“足下的如夫人真是好身手啊!呃……不对,哪位是足下的如夫人啊?”
那青年矜持地一笑,用折扇向前边划拉一圈儿:“她们都是。”
他把折扇一收,又往自己身边对他呈保护架势的五个少女划拉一圈儿:“她们也是。”
然后他又一本正经地向杨沅强调道:“她们是我的妾侍,并非我的如夫人。”
有什么区别?
杨沅心想,这人说话这般咬文嚼字儿的,不会也是个金人吧?
这时丹娘也从堤下走了上来,一瞧堤上混乱的情形,不禁吃惊道:“官人,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杨沅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一上来就看见一群女人在打男人呢!你还别说,她们一个个娇滴滴的,身手是真好。”
丹娘马上敏感地乜了杨沅一眼。
大官人到底是在说她们身手好呢,还是说她们身材好?
丹娘看了看那些姑娘,都穿着短打,很显身材。
都是十六七的年纪,窈窕精神,充满了青春气息。
但要说和自己比体态之美……
丹娘很自信地挺起了胸膛。
青棠扛着三把雨伞,气喘吁吁地上了堤:“姐姐、姐夫啊,你们也不等……”
忽然看见堤上乱斗的情形,青棠一个失神,扛在肩上的伞就掉在了地上。
那青年看到出现在杨沅身边的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不禁两眼一亮,便凑到了杨沅身边。
他站在那儿时,身边几个美少女是隐隐把他护在中间的。
他往前这一走,那五个少女自然不会阻拦他,却也跟着走了过来,一副随时策应的架势。
就凭这份架势,不管是杨沅还是丹娘和青棠,都意识到此人身份不俗了。
不过,此人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身份,他大大咧咧地走到杨沅身边,
看了看丹娘,又看了看青棠,冲杨沅挤眉弄眼地竖起了大拇指:“老弟,你眼光不错,和我一般高明!”
这时,又有七八辆牛车从对面道路向这边山下赶来。
正是临安府尹曹泳、中书舍人季若旬还有临安县令徐海生携着各自家眷的车队。
车队前后有便装的护卫,前边开道的护卫一见此处发生了斗殴,立即举手制止车队前行,然后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
一个护卫挺胸腆肚,嗔目大喝道:“临安府尹车驾在此,何人敢打斗喧哗!”
这也就是曹泳是携家眷出游,不然摆了卤簿出来,鸣锣开道,也就不用肉喇叭大喊了。
方家老族长刚爬出打斗的人群,听说临安府尹在此,大喜过望,连忙跑上前大声呼救:
“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我方家恶妇,不守妇道,勾搭相好,殴打长辈,忤逆不孝啊。”
曹泳就坐在最前面一辆车上,车子忽然停下,曹泳便探出头来察看动静。
忽然听到有人拦路喊冤,说是有恶妇忤逆,曹泳不由吃了一惊。
审理案子,其实用不着他这位府尹出面。
实际上县太爷都很少出面,县里自有专门负责司法诉讼的官员。
但忤逆是礼教大事,而且秦相说了,最近要帮他运作一番,把他升为大司农。
这个时候,民声舆论最好别出什么问题。
所以曹泳马上吩咐师爷宋鼎:“你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叫徐知县也去。”
宋师爷从车上下来,快步迎向方家族长。
又有随行小厮跑去车队最后方,通知临安知县徐海生。
曹泳不放心,也从车上下来,扶了扶头上簪的好红好大的一朵牡丹花,向前方走来。
簪花是宋人独有的一种时尚文化,最初缘于皇帝赏赐鲜花给大臣。
不过北宋早期风气里,男人们并不习惯在头上簪花。
可皇帝所赐,又不能不予重视。
他们不愿意把花戴在头上,就宁可安排一个随从,专门捧着花,跟在他们后面。
御史老爷们就看不惯了,便上书弹劾他们,认为皇帝御赐的鲜花,应该戴在头上以示尊重。
从那以后,皇帝赐了鲜花,大臣们就只好戴在头上了。
尤其是盛大节日和庆典的时候,文武百官人人簪花,招摇过市,一时蔚为奇观。
时尚都是从上而下形成的,民间男子见了当然有样学样,于是宋人簪花的风气就此形成了。
到了如今,再没有什么官员觉得簪花是件羞耻的事儿了,他们已经习惯成自然。
今日郊游,曹泳便也簪了一朵花。
临安风气,五月茉莉九月菊,这是时令花。
临安培育牡丹的花农不多,牡丹花的价格就格外贵一些。
曹府尹要戴花,当然要戴最贵的。
宋师爷上前,向那方氏族长询问起来。
徐知县得了信儿,也提着袍裾从后边颠儿颠儿地跑过来。
满脸红唇印的青年扭头一看,那车队中看到了曹泳,不禁大乐。
他拿起折扇连连挥动:“曹泳,这里来,这里来。”
谁敢直呼本官名姓?
曹泳听见招呼勃然变色。
他拧着眉毛往这边一看,立即呲起大牙,顺了眉毛,提起袍裾,跑得比徐知县还颠儿。
第93章 荒唐走板一大王
“曹泳见过大王,大王怎么来了此处?”
杨沅在旁边听得一惊,大王?
杨沅看了看这位满脸唇印的青年人,实在想不起他是本朝的哪位王爷,甚至不知道他是一位亲王还是一位郡王。
因为亲王和郡王,一直到元朝时候,都是统一被尊称为大王的。
只有当几位大王都在场时,为了区分他们,才会带上封号称呼,例如梁王冀王襄阳王什么的。
到了明代,则称其为某王殿下或殿下了。
所以曹泳这一声称呼,范围太广泛了些,杨沅猜不出这年青人的具体身份。
那青年笑道:“鹅鹅鹅鹅,你想不到吧?鹅鹅鹅,本王原就是去临安府找你的,那天目山下有块官地,本王想买下来建一处别业。
“听你府上的人说,你来望海楼观潮了。本王左右无事,也就寻过来了。怎么你反倒走在本王后面了?”
一个人情绪太过愉快,在换气的过程中还在发出笑声时,就会发出“鹅鹅鹅”的笑声,这位年轻的王爷显然是个快乐青年。
曹泳恭恭敬敬地道:“下官还约了中书舍人季若旬,所以绕了点路。大王,你这是……”
曹泳指了指前面,方家的那些人已经全都被撂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