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就向平安客栈奔去,儿子除了被李邺掳走,没有别的可能了。
李邺喝了口茶,望着站在院子里的邹县丞,淡淡道:“你儿子是在我的手上,目前安然无恙,但他以后会怎么样,就看你的表现了。”
邹县丞要哭出来了,“您是堂堂的郡王殿下,您不能对一个孩子下手啊!”
“你对李渝推心置腹,几乎和他结拜为兄弟,最后又劝他隐瞒事故,那时候你的良心痛过吗?你想过会有今天吗?”
“我承认我不对,要怎么惩罚,我都认了,但郡王殿下放过我的儿子。”
李邺笑了笑道:“其实李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对我也一样傲慢憎恨,我并不在意你怎么对他,相反,我听到你坑他的时候,我还挺开心,放心吧!我不会追究你过去的事情,我只看你以后的表现。”
“我保证”
邹县丞刚开口,便被李邺打断了,“我不会听你什么保证,在朝廷强权面前,什么保证都没有你儿子的性命管用,我也不要你偏向李渝,只要你能保持公正。
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可以向杨国忠和张均告状,控告我绑架你儿子,我最多被天子警告,下不为例,但你就不一样,他们再帮你,你也最多能拿到儿子的人头,不信我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邹县丞再也坚持不住,扑通跪下哭道:“我保证配合殿下,恳请殿下饶我儿一命!”
李邺淡淡道:“只要你兑现这个保证,你儿子会毫发无损回来。”
邹县丞失魂落魄走了,李邺翻看着邹县丞送来的卷宗。
张平在一旁忍不住道:“如果他保证不了,大哥真要杀他儿子?”
李邺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我虽然杀人无数,可从来不会杀女人、老人和孩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张平挠挠头,“那你抓他儿子?”
“吓唬他而已!”
李邺冷笑道:“我虽然不会杀他的儿子,但他如果胆敢徇私枉法、栽赃陷害,死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
李邺把钱粮补助清单原件和伤亡者名单原件一起放进了卷宗袋,递给了刚刚赶来的彭海盐笑道:“这个就正式转给官方吧!”
安排好了郃阳县,李邺随即派张平赶往华阴县,去寻找几名躲在华阴县的捕手,时间很紧张,最迟后天上午,张平一定带人赶回来。
王成华依旧负责监视安远客栈,杨建带着手下分坐十几辆马车前往冯翊县,撤出了这次行动。
但安远客栈内还有三人,张环、蒋泉和一名武士,其他受伤的武士都已经送走,目前张均派来的人只剩下他们三人。
幸存的武士正好在茅厕内,躲过了李邺的清洗,成为张环唯一能用的人。
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张环和蒋泉上了马车,马车车窗前,蒋泉将一封信递给武士,又嘱咐他几句,武士点点头,催马向西城方向奔去,马车则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王成华当即立断,命令和她一起监视的手下去跟踪马车。
她自己则翻身上马,向西城门方向疾奔而去,她要追上那名送信的武士。
半个时辰后,王成华便远远看见了那名送信武士,王成华是一名优秀的赏金猎人,最擅长追踪,这名武士逃不过她的追踪。
沿着官道约走了三十里,周围都是丘陵沟壑,官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王成华加快了速度,武士听到后面的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眼睛一亮,他发现竟是一名年轻俏丽的女子,而且孤身一人。
武士见周围没有行人,心中顿时起了邪念,他放慢马速,准备等对方从自己身边经过时,突然从身后发起袭击。
他还以为是附近的小娘子,独自回娘家,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姿色俏丽的年轻女子正是冲着他来的。
王成华看出了他的小动作,心中不由冷笑一声,她做了八年的游侠,这一幕见得太多了。
很多男子见她孤身一人,都会心生邪念。
两人越来越近,相距只有三尺了,武士已经准备将她扑倒下马。
就在这时,武士的后心忽然一阵剧烈疼痛,前胸似乎多了什么?
他一低头,只见一截血淋淋的剑尖出现在他胸前,‘这女人是强盗!’
武士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眼前一黑,当即毙命。
王成华抽出剑,从他怀中摸出一封信,正是蒋泉刚才给他的信,信封上写着,‘大理寺程司直亲启’。
这封信便是蒋泉的最后一个毒计,建议程晓拖延调查组的进程,比如房琯突然患重病,朝廷不得不换人,或者张均亲自前来郃阳县主持调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邺有一个得力的女手下,拦截住了这封至关重要的信件。
王成华收好信,又把武士身上所有的身份信息都搜刮一空,将尸体扔进一个被皑皑积雪覆盖的沟壑内。
武士尸体的命运最终只有两个,要么运气不错,等明年开春,冰雪融化后被农民发现,但他没有任何身份信息,最后只能作为失踪人口埋葬,这是最好的结局。
但更大的可能性,尸体被饥饿的野狗发现。
第349章 激烈交锋
由百人组成的四方调查团终于抵达了郃阳县,邹县丞早已安排好了驿馆和旁边的两座客栈。
在驿馆的议事堂内,彭海盐把案子卷宗袋也正式移交给了调查组。
由专门的官员进行查验,确认都是原件后,交给房琯。
房琯年约四十余岁,进士出身,气质儒雅,为官谨慎,是一个典型的文官,他属于太子派系,李林甫去年把他提拔为刑部侍郎。
这次来郃阳县四方办案,他为主审官。
房琯把卷宗袋的文书分给众人审阅,他笑了笑问道:“大家有什么看法。尽管畅所欲言!”
京兆府判官刘彦道:“这个案子的记录太简略,完全没有细节,根本看不到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我认为需要实地调查和走访。”
郑昂摇摇头道:“没有必要那么麻烦,我们调查的职责就是确认真实性,有没有发生这件事?是不是死了这么多人?捕头和民众之间是否发生冲突?至于人是怎么死的,其实并不重要,比如民众都是互相践踏致死,确实不是捕手所杀,难道县令就没有责任了?”
彭海盐道:“我不同意郑御史的这种说法,我在现场勘查过,六十多人死亡的原因是被人伏击,伏击的地点距离捕手们还有两里,人数大约在百人左右,而且我走访过十几名受伤的民众,他们描述是被箭矢射伤,实际上是弩矢。”
彭海盐将三支弩矢放在桌上,“这就是我收集到的三支弩矢,来源于军弩,但郃阳县的捕手们只配备了水火棍和刀,另外还有两人配备了弓箭,但这两名弓手当时护卫县令李渝离开,并没有参加驱赶聚众民众的行动,那问题来了,这近百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是什么人?这才是整个案子的关键。”
郑昂哼了一声,“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你有没有篡改口供,伪造现场?”
彭海盐忍住怒火道:“我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是吏部任命的京兆府司法参军,京兆府发生的大案都要由我经手复核,在郑御史眼中,大唐的官员都是这么卑劣下作?”
郑昂冷笑道:“别的官员都很好,我说的只是你,你本来就是利益相关方,不该出现在这里!”
彭海盐毫不客气怒怼道:“让京兆府参加是天子指定的,郑御史是在指责天子吗?”
“好了!不要再吵了。”
房琯不悦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对众人道:“如果不需要现场调查,我们就不用来郃阳县了,我们今天先把方案定下来,第一,我们要去现场,复原案发时的情形;第二,我们要走访死者家属,走访受伤者,第三,我们要验尸,第四,我们要询问捕手,通过这些调查,案子的真相基本上就能明确了。”
这个案子,太子李亨只给房琯交代了四个字,‘公正真实。’既然不偏袒李林甫,也不偏向张均。
但高力士给他交代时,提到了一点,天子之所以要求重审,原因就是这个案子中出现了县衙没有配备的军弩,必须要给天子一个交代。
所以这次房琯的查案重点就是军弩,只不过他没有告诉众人。
这时,县尉王彬道:“有个麻烦事,当时的三十二名捕手都逃掉了,找不到他们。”
房琯一怔,“为什么逃掉?”
“估计是害怕承担责任,都逃出去避难了。”
“邹县丞,是这样吗?”房琯又望向县丞邹鞠。
邹鞠踌躇一下道:“当时是逃掉了,但下官昨天统计了一下,发现有不少人又回来了,一共找到了十八名捕手。”
房琯点点头,“十八人已经超过一半,足够了。”
郑昂恼火地向大理寺司直程晓望去,他眼中意思就是在质问,‘这就是你们的人吗?到底在帮谁?’
程晓也一脸愕然,他也搞不清为什么邹县丞会帮对方说话,难道这些捕手有问题,并不是真正的捕手?
可如果是这样,县尉王彬就不会说找不到了。
这里面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房琯敲敲桌子,提醒众人道:“就这样吧!今天时间还早,先询问十八名捕手,明天再去现场。”
房琯又吩咐县丞邹鞠道:“邹县丞,麻烦你先去把十八人都集中带过来。”
“下官遵命!”邹县丞匆匆走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彦问道:“请问房侍郎,调查死者和受伤者,是所有人都要调查吗?”
房琯看了看名单道:“人太多了,挑三成吧!”
刘彦又笑道:“怎么挑,挑哪些人,也比较讲究,卑职有个公正的办法,房侍郎可想听一听?”
房琯有点瞧不起由吏员提拔起来的彭海盐,但他对刘彦这种科班出身、正统的文官还是很尊重,他笑着点点头,“刘判官说来听听?”
刘彦笑道:“我看名单上都有编号,那就摇签吧!摇到谁就是谁。”
“这个办法不错,很公平!”
房琯赞许地问另外两人道:“两人的意见呢?”
郑昂和程晓对望一眼,对方这一招确实让他们无话可说,事实上,只要房琯支持,他们反对也没有用,房琯是刑部侍郎,是主审官,他的一票相当于两票,只要他站在京兆府一边,大理寺和御史台反对都没有用。
“卑职支持抽签!”程晓率先表态。
郑昂无奈,只得点点头,“卑职不反对!”
方案已经确定下来,这时,十八名捕手也被带到堂下,这些捕手都是受到了县丞和县尉的欺骗,他们并没有看见凶手杀人,他们一直以为是民众互相践踏,导致大量伤亡,都害怕承担责任,纷纷逃到外地躲藏起来。
现在他们才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既然如此,捕手们自然也要给自己讨个清白。
房琯走出来,看了一眼众人,回头问县尉王彬,“他们都是本县捕手吗?”
这些人都是邹县丞带来的,王彬不敢说谎,只得点点头,“正是!”
“我来问你们,你们中谁是捕头?”
其中一人举起手,“卑职是捕头!”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吴丰,本县人!”
房琯点点头,“你们中间有多少弓手?”
吴丰举起手,另一名捕手也举起手。
“弓手一共就你们二人吗?”
吴丰躬身道:“启禀使君,我们不是乡兵,不配弓弩,两名弓手只是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