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仓库的是一个汉人,叫做王奉,实际上是一个助理,因为会说吐蕃语,被吐蕃人找来做翻译,同时兼管仓库。
“你怎么会说吐蕃语?”李邺有点惊讶问道。
王奉恭恭敬敬道:“启禀殿下,小人的父亲少年时被掳去吐蕃,在西海放羊十年,学会了吐蕃话,后来他被唐军救回来,因为他会吐蕃话,又懂汉语,还会羌人语言,他便在凉州官府谋个职,一直做了二十几年,前年去世了,小人的吐蕃语就是父亲教的,卑职也接了父亲的职,在姑臧县做吐蕃语通译。”
“你认识会吐蕃语的汉人多吗?”
“小人一共认识五人,都会说两种语言。”
“他们都在姑臧县?”
“有两人在张掖,其他三人都在姑臧县,和小人一样,都是县吏,吐蕃人把我们找来给他们当通译。”
李邺点了点头,又指着远处几座仓库问道:“那边几座仓库里是什么,我看锁孔的都生锈了。”
“那还是安思顺留下来的,都是粗铜锭,积攒了大概三百五十万斤,我记得是天宝十年,安思顺准备铸钱,正好那年天子颁布旨意,严禁各地擅自铸钱,安思顺又不敢了,铜锭就一直放在仓库里,哥舒翰也没有动它,一直到现在,吐蕃人想用它来打造盔甲,说了一年,到现在也没有动。”
李邺欣然笑道:“估计他们都想让给我,所以才那么客气!”
仓库内所有物资,唯一被吐蕃拿走的便是弓箭,一万副守城弓和三十万支兵箭,据说是装备大斗拔谷的守军了。
其余物资包括羊皮、药材、木材、铜锭、粮食、盐、香料等等,另外还有羊三百万只,牛五十万头,战马两万三千匹,这才是收获的大头。
次日上午,李邺派人把兵曹参军李渝找来,李渝便是李邺的堂兄,李林甫的嫡长孙,经历比较坎坷,父亲李岫因为投降安禄山而被儿子李渝斩断了右手,失去了出任相国的机会,但也因此捡了一条命。
李岫只是出任太子少傅的虚职,便没有和陈希烈一起被处斩,而是和另一个因也投降安禄山的兄弟李岷一起,被流放岭南。
李渝逃到襄阳投奔李邺,被任命为军方仓曹参军事,这次也和李邺一起出征河西。
“参见殿下!”
李渝向李邺行一礼,又同时向裴琇行一礼,裴琇笑着向他点点头。
李邺摆摆手,“坐下吧!”
李渝坐在裴琇身边,李邺缓缓道:“凉州是都督州,设都督、副都督和长史,按照我和朝廷的协议,我可以直接出任都督,不需要朝廷批准,但如果我要任命都督,那就必须要得到得到天子的批准,我只有推荐权,审核权在吏部,批准权在天子手中,虽然我可以不用理会朝廷,但现在还不是我们和朝廷翻脸的时候,所以我打算利用规则绕过朝廷,我兼任凉州都督,裴琇出任凉州副都督兼凉州兵马使,主管军务,我这是我有权直接任命的官员。”
说到这,李邺又看了一眼李渝道:“兄长就出任凉州长史,主管政务!”
因为李邺只是名义上担任凉州都督,所以凉州都督府长史实际上就是刺史了,李渝心中着实感动,他当初出任郃阳县令时,坠入人生低谷,没想到多年后,自己还有翻身的一天,他眼睛一阵发酸,连忙低下头。
李邺又笑道:“司马就由随军判官庞福安出任。当然还有参军、县令之类的官员,回头我会把名单给你。”
“卑职明白了!”
李邺点点头道:“伱去找庞福安吧!商量一下怎么建立官衙,你做过县令,应该不用我来教你。”
李渝起身行一礼,退了下去。
李邺负手走了几步,又对裴琇道:“考虑道凉州是我临时决定攻占的,所以今年我们的任务就是巩固凉州,甘州暂时不打,从姑臧县到张掖县还有五百里,吐蕃军来打姑臧县也同样不容易,你的任务就是练兵备战,留给你两万军队,仓库的三十万石也留给你,再给你留五十万只羊,希望明年我来凉州,看到的是一支精锐之军,而不是一支庸懒之军。”
裴琇起身行礼道:“卑职一定不负殿下期待!”
“还有居延海那边的一支唐军,你尽快派军队把他们接回来过冬!”
“卑职明天就派军队去居延海白城守捉。”
李邺笑了笑又道:“另外仓库里的三万贯钱是留给长史的,他们会有不少支出,军队就多吃羊吧!他们若有什么困难,你要多帮帮他们。”
裴琇默默点了点头
安排好了凉州,三天后,李邺率领一万大军和两万满载物资的骆驼返程了,同时还带走百万头牛羊。
裴琇、李渝和一班文官武将出城送殿下回金城。
这是至德二年九月,唐军杀进河西走廊,夺取了凉州,为重新夺回河西走廊,走出了坚实的一步。
第765章 被迫出兵
“砰!”
马重英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紧咬的牙关里蹦出一句话,“一群没用的蠢货!”
他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的烦乱和压抑让他忍不住要吼骂起来。
自己为了吸引对方的关注,三番五次进攻洮河,甚至不惜送掉了三千人的性命,就是为了让朔方的粮食能平安过境。
没想到对方年纪不大,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竟然看透了自己的意图,将计就计,不仅夺走七十万石粮食和两万头骆驼,还全歼一万凉州军队,趁机攻进了河西走廊,夺取了凉州。
用汉人的话说,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让马重英怎么能不万分愤怒?
现在不光是愤怒的问题,而是他怎么向赞普交代?赞普又怎么向那些贵族交代?
巨大的压力之下,马重英知道自己必须要有所行动,必须打出气势,必须获得大胜,才能抵消这次惨重损失带来的严重后果。
马重英注视着沙盘沉思良久,目光最终盯住了金城县,尽管难度极大,但除了金城县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哪里可以平息赞普的滔天之怒。
但夺取金城县又太难,仅仅夺取洮水就会让他们付出沉重代价,但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很快要冷了,十月上洵,洮水就开始结冰,到十一月中旬,冰层就完全覆盖河面了。
他现在可以准备了,而且必须尽早准备,到了十一月,整个陇右会被大雪覆盖,他大军想去洮水都去不了。
马重英当即命令论莽热率领一万军队先去洮河扎营,论莽热大惊,连忙劝道:“都督何必如此急切,冬天很快来临,大雪覆盖,道路艰难,如果我们胜还好,可如果我们败了,恐怕连鄯州都回不了,请都督三思!”
马重英叹口气道:“你不知道尚结赞已经派人回吐蕃了吗?”
尚结赞原本是尚结息的副将,也是吐蕃贵族纳囊氏家族重要人物,马重英接手鄯州后,提拔论莽热为副将,后来又将心腹论波悉派去河西,全面接权,却把尚结赞打发去河湟谷地屯田。
尚结赞对马重英十分不满,这次马重英运粮失败,损失惨重,尚结赞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弹劾马重英的机会,他得到消息后,便立刻派人赶去吐蕃告状。
马重英负手走了几步又道:“我也反复考虑过,我们把城寨扎在高处,挖井蓄冰作为水源,粮草备足,配上我们的投石机,完全可以守到开春,更重要是,我们必须要尽快有所作为,才能给赞普一个交代,否则损失那么惨重,我们却无动于衷,赞普也无法向贵族们交代!”
论莽热见都督心意已决,便建议道:“驻寨扎营要谨防唐军火攻,卑职建议用生牛皮大帐。”
马重英点点头,“可以!你立刻装备重型皮筏子,运输粮草物资前往洮水扎营。”
说得这,马重英又意味深长道:“请相信我,这一次我还会再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就像当年我大非川打哥舒翰一个措手不及一样。”
金城县的喜庆还没有完全消退,李邺的让每户人家都享受战利品的口号,使所有金城百姓都得到了巨大的好处,每户人家都分到一只羊,全城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整个金城县就仿佛过年一般的喜庆。
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到了十月中旬,天气也是一天冷似一天,十月是农历,按照后世的阳历已是十一月中下旬,陇右的河水开始结冰,水缸里的表面都有一层薄薄浮冰。
李邺的母亲裴三娘回了长安,小孙女瑶光能吃能睡,身体健康,乳娘也很尽心,大孙女健壮活泼,淘气异常,裴三娘便放了心,开始思念丈夫,李邺便派一队女兵把她送回长安。
木大娘还留在金城,木大娘是兰州长武县人,这里距离她父母的墓很近,她就不愿意回长安了。
李邺府邸占地二十亩,光后宅就有十亩,亭台楼阁,水榭池鱼,非常精雅,比起汉中全是院子里的行宫要好得多,也舒适得多。
虽然杨玉环住过顶级的宫殿,但她还是喜欢金城县的宅子,用她的话说,这里有家的感觉,而皇宫虽然壮观,但所有的人和物都是摆设。
这天下午,李邺家中来了一个重要客人,独孤烈的次子独孤汉阳,也是新月的二哥,独孤汉阳年约三十岁出头,是一名文官,官任兵部郎中。
上个月,李邺接到岳父独孤烈的信,表示想让独孤汉阳来陇右任职,李邺便向朝廷推荐他为渭州刺史,得到吏部批准,独孤汉阳便正式来渭州上任。
李邺把独孤汉阳请到书房就坐,笑道:“我还以为二哥会过年后才来,没想到现在就来了。”
独孤汉阳摇摇头,“现在局势不妙,朝廷动荡,人心惶惶,父亲便让我尽快出发来渭州。”
“听说史思明又攻下了汴州,是这样吗?”李邺问道。
独孤汉阳苦笑道:“现在不光是攻下汴州那边简单,史思明就在我出发的前一天,又夺取了洛阳,朝廷震动,哎!大好的局面竟然毁在昏君和阉党手中。”
只有在自己的小舅子面前,独孤汉阳才敢直斥天子为昏君、
“太子情况如何?”
独孤汉阳愤然道:“天子之所以叫做昏君,就是他在处理太子问题上昏庸荒唐,他竟然把相州之败的责任推到太子头上,太子被免去了天下大元帅之职,天策上将头衔也被撤销,相反,罪魁祸首鱼朝恩反而被加封为郑国公,简直是颠倒黑白,让朝野一片哗然。”
李邺淡淡道:“天子这是利用宦官集团对抗朝廷,朝廷越是强硬,宦官集团就越得势,估计相州之败,政事堂给天子施加了强大压力吧!”
“确实如此,政事堂通过了一份决议,要求天子下自责诏书,对相州之败承担责任,天子没办法,只得下旨自责,承认是自己错误估计了局势,延误战机,最后导致兵败。”
李邺微微笑道:“我还听说,天子想罢免房琯的相位,结果其他四相一起辞职,吓得天子又收回成命,是这样吗?”
独孤汉阳点点头,“那是之前的事情了,但确实有这回事。”
“所以说呢!相权如此压迫君权,你让天子怎么办?太上皇比较强势,创立集贤殿大学士,用大学士制度来对抗相权,现在天子比较懦弱,得位又不正,相国都看不起他,那么他只能借助宦官集团来和相权对抗,这就是他封鱼朝恩的原因,用加封宦官来向相国们示威,表达他的愤怒,但相国们却没看懂,还认为天子颠倒黑白。”
独孤汉阳想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他笑道:“还是殿下看得透彻!”
李邺负手走了几步道:“现在朝廷的局势确实很微妙,关键就在太子身上,如果太子选择和朝廷一起对抗宦官集团,那么他就站到了天子的对立面,天子废太子的可能性就加大了。
可如果太子想自保,那他就得支持宦官集团,那就是对政事堂敌对了,相信太子也不会这样选择。”
独孤汉阳点点头,“我明白了,宦官集团和政事堂的对抗,就表现在太子的废立上。”
李邺淡淡一笑,“一点没错,太子就是风向标。”
这时,独孤新月亲自端着两盏茶进来,放下茶盘笑问道:“二嫂和三个小家伙呢?”
“她们在渭州,阿芒有点受凉感恙,就在留在渭州休养,没有跟我过来。”
阿芒便是独孤汉阳的妻子长孙芒,夫妻感情极好,去哪里都形影不离,当然要一起来渭州赴任。
独孤新月点点头,“那就好好养好身体,身体好了再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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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今天有点感冒,身体虚得很,今天只写了两章,中午一章没有,请大家见谅!】
第766章 重大失误
独孤新月只寒暄了几句便下去了,没有打扰丈夫和二哥的深谈。
“现在吐蕃那边情况怎么样?”独孤汉阳又问道。
李邺沉默片刻道:“吐蕃正在积极备战,恐怕会有一场大战到来。”
独孤汉阳一惊,“什么时候?”
“等结冰吧!”
李邺淡淡道:“现在是初冰,再等一个月,河面上全部覆盖冰层,就是他们进攻之时!”
“可是.可是那是冬天啊!”
独孤汉阳着实惊讶:“陇右被大雪覆盖,还能作战吗?马重英是怎么想的,他还号称名将,太匪夷所思了。”
李邺冷笑一声道:“这和他是不是名将没有关系,他根本没有选择,如果明年开春之前,他无法拿出一份让吐蕃赞普满意的战果,他必然会被撤职,吐蕃赞普无法平息国内贵族们的愤怒,那就只能拿马重英开刀,撤职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