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邺行一礼告辞走了。
冯劝农送走了李邺,回到父亲书房。
高力士对他道:“你等儿去一趟宇文靖府宅,让他给我一个面子!”
冯劝农犹豫一下道:“父亲,这件事是不是让李相国出面更好一些,毕竟李邺是他的孙子。”
高力士笑了笑道:“既然那孩子来求我了,我自然要帮帮忙。”
“孩儿不太明白!”
冯劝农着实想不通,父亲为什么对李邺这么看重?
说他是李林甫的孙子,但李林甫有几十个孙子,这个只是庶孙,李林甫自己都不看重。
可就算是李林甫的面子,也不至于让父亲替他出头。
高力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是因为那孩子马球打得好才招揽他?”
冯劝农一怔,“难道不是?”
高力士摇摇头,“是飞龙把他推荐给我!”
冯劝农大吃一惊,“是飞龙推荐?”
高力士点点头,“上一次飞龙把王忠嗣推荐给我,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飞龙为何这样看重这孩子,但一定有原因?”
停一下,高力士又缓缓道:“何况我的面子在他们眼中,就那么一文不值?”
“孩儿明白了?”
...........
宇文家族的主宅位于靖善坊,宇文氏三兄弟,大哥宇文融因为犯事,在开元年间去世了,老二宇文靖,目前任兵部尚书,老三宇文通,出任军器监少监。
目前宇文氏的家主便是老二宇文靖,而宇文靖自己也有三子两女,长女在皇宫为昭仪,小女儿宇文螺嫁给了李林甫之子李岱。
三个儿子又给宇文靖生了七个孙子,宇文嗣武便是长子宇文伟所生的嫡孙。
宇文嗣武和李淮被家丁抬了回来,宇文府上下一阵大乱。
两人脸颊乌青高肿,眼睛都挤成一条缝,就像捅了马蜂窝的后果,李淮还更惨一些,牙齿被打掉三个,宇文螺趴在儿子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别哭了!”
宇文靖一阵心烦意乱,怒喝一声,宇文螺不敢哭了。
宇文靖问医师道:“他们怎么样?”
医师躬身道:“回禀家主,就是脸被打肿了,别的没有问题!”
“我儿牙齿被打掉了,怎么没有问题?”宇文螺大吼道。
“夫人不要担心,淮公子被打掉的是乳牙,还会长出来!”
“那个狗贼把我的马杀了,我要杀了他!”宇文嗣武含糊不清大喊。
李淮却始终一言不发,他把仇恨放在了心中。
宇文靖又指着旁边的家丁道:“你详详细细给我说来,不准有半点隐瞒!”
家丁一直跟随宇文嗣武,最了解情况,他一边偷偷看着宇文嗣武,一边吞吞吐吐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宇文靖脸色越来越阴沉,对方好歹也是李林甫的孙子,如果真的把他杀了,自己去李府道个歉就可以完事吗?
自己的孙子怎么会如此愚蠢?
宇文螺很了解父亲,她见父亲脸色不好,连忙道:“爹爹,嗣武是为了维护我的尊严,是为了维护宇文家族的尊严,爹爹可以责怪他擅自行动,但不能责怪他的担当!”
一旁的宇文通也劝兄长道:“大哥,这件事虽然汉人和鲜卑人的风俗有别,我们也不会干涉李家的事务,但作为亲家,李林甫应该先给我们说一声,至少也是对我们的尊重,但李林甫没有尊重我们,也不能怪小辈们愤怒。”
“好了,把他们抬下去养伤,整天在外面惹事生非,我们宇文家族的名声都被他们毁掉了!”
这时,家丁跑来禀报:“家主,元大将军来了!”
“啊!快快请进。”
元大将军便是右卫大将军元素,元骁的祖父,他虽然不是元氏家主,但也是元家的第二号人物,宇文靖当然不敢怠慢。
片刻,身材高大魁梧、相貌粗犷的元素匆匆来到中庭,后面跟着他的孙子元骁。
元素年约六十岁,看起来像个猛张飞,实则精细无比,他孙子元骁虽然也不是好东西,但比宇文嗣武有脑子。
宇文靖迎上来抱拳道:“元贤弟,好久不见了!”
元素摆摆手,“我还有要紧事赶回军中,我就长话短说!”
“元贤弟请说!”
宇文靖看见后面的元骁,便隐隐猜到一定也是为那件事而来。
元素回头对孙子到:“骁儿,你来说!”
元骁上前抱拳道:“回禀宇文家主,上午那个李邺,晚辈看见他拿出了宝寿牌。”
宇文靖大吃一惊,宝寿牌可是高力士的信物。
他急问道:“元公子,你看清楚了吗?”
元骁躬身道:“隔了十几丈远,字看不清楚,但那种银中带粉的颜色很特殊,只有宝寿牌有那种颜色。”
宇文靖顿时急道:“元公子,你怎么不制止嗣武他们?”
元骁一摊手,很无奈道:“晚辈再三喊他们了,喊了很多次,但他们杀红了眼,根本就不听我的喊话,而且打斗在一瞬间就结束了,晚辈真的没有办法。”
实际上元骁只喊了一声,但他要表现出自己很尽力了,最后闯祸也和他无关,元家的传统,推卸责任没人能和他们比肩。
“这...这下子麻烦大了。”
宇文靖不怕得罪李林甫,但他怕得罪高力士。
第85章 弟兄纷争
旁边宇文通见兄长有些惊恐失态,便安慰他道:“兄长,他虽然是李林甫的孙子,但毕竟只是庶孙,很卑微的小人物,他怎么可能有宝寿牌?再说元公子也没有看清上面的字,很可能只是颜色相近,要么就是假的宝寿牌!”
元素却心知肚明,宝寿牌的粉银色根本难以模仿,就算可以模仿,可谁又敢去仿造,李林甫的孙子拿着仿造的宝寿牌,可能吗?
元素很清楚得罪高力士的后果,被罢官免职都是轻的,他赶来只是为了友情提醒一下宇文靖,元家可不想卷进这件事中去。
“军中还有紧急军务,老夫先告辞!”
元素水也不喝一口,带着元骁匆匆走了。
就在元素刚走,管家又跑来禀报,“高翁府上的冯公子来了!”
宇文靖呆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看来宝寿牌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连忙迎了出去。
等候在府外的果然就是冯劝农,他奉父亲高力士之令前来送口信。
“让冯公子久等了!”
宇文靖和宇文通亲自迎了出来。
“不敢!不敢!”
冯劝农躬身行礼道:“晚辈奉父亲之令而来,向宇文家主求个情!”
“是我那个孽孙太鲁莽,没有看见宝寿牌,否则怎么会……哎!应该是我去向高翁道歉!”
“我父亲说,都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大人就不要参与了。”
宇文靖稍稍松了口气,高力士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他连忙道:“我本来就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我一定会约束孙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藐视宝寿牌是小事?’
冯劝农心中冷笑一声,不慌不忙道:“还有一件事,令孙烧了别人的房子,我父亲说,这件事就不要惊动官府了,私了如何?”
“感谢高翁替我调解!”
“那就折价三千贯,我父亲先替你垫上。”
世间最恶心之事不过如此,烧了两间破房子,居然要赔偿三千贯钱,还要感谢别人替自己垫钱。
但这就是官场,在上位者面前,宇文靖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得满脸挤出感激之色,让对方满意。
冯劝农又淡淡道:“我父亲还说,令孙喜欢逛教坊,本身也无可非议,但还是要遵守一下基本的礼仪,连圣上都听说令孙的大名了,这样下去对宇文家族的名声恐怕会有影响。”
宇文靖脸皮胀得通红,只得再次躬身道:“请转告高翁,我一定会严惩孽孙,如果再有下次,我只能辞职向圣上谢罪!”
冯劝农没有进府,直接坐马车走了。
宇文靖转身冲进府门大吼道:“把这個孽孙给我抓出来,打断他的腿!”
宇文通吓一跳,连忙劝道:“兄长约束好他就是了,何必一定要严惩?”
宇文靖狠狠瞪了三弟一眼,“你知道什么?这是孽孙不给宝寿牌面子,高力士要拿我树威了,我若不给他一个交代,他明天就会轻描淡写给天子说一句,我们宇文家族在教坊以皇族自居,你忘记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宇文通惊得脸色惨白,不敢再劝了。
正在房间里调戏丫鬟的宇文嗣武被几名家丁架了出去,按在中庭狠狠杖打,一棍棍打下去,直打得宇文嗣武鬼哭狼嚎,嗓子都哭哑了,只片刻,双腿被活活打断,宇文嗣武晕厥过去。
宇文靖喝令道:“送他去李相国府道歉!”
但心念一转,他又改口了,“不去相国府了,送去教坊道歉!”
宇文靖刚才还信誓旦旦保证事情到此为止,若送去李林甫府邸,事情必然又要扩大。
........
虽然宇文武嗣被抬去教坊公开道歉,轰动长安城,但李林甫还是知道了真相,是他的四子李岷把真相及时告诉了他。
李岷的儿子正是逃走的李注,他听到宇文武嗣被打断双腿的消息后,不敢再隐瞒,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李林甫着实恼火,立刻让李岱去把儿子李邺找来。
内堂上,几个嫡子都聚在一起,长子李岫忧心忡忡对李林甫道:“父亲,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必然会影响到我们和宇文家族的关系,孩儿建议父亲带着四十八郎去宇文府上道歉,弥合双方的裂痕。”
“四郎怎么看?”李林甫又问四子李岷。
李岷摇摇头,“孩儿认为,这件事是五弟的两个儿子不睦引发,五弟家教有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