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知错!”
“算了,你不在朝廷,不了解朝廷局势,也很正常。”
张上元又小心翼翼问道:“最近市井有小道消息说,朝廷要发生大事,据说阉党要对朝廷高官下手。”
“无稽之谈!”
张立不满道:“这种市井的小道消息信它做什么,他们只会传播一些荒诞之言。”
“但最近的局势确实很诡异!”
“诡异个屁!”
张立粗暴地打断儿子的话,“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整天编一些危言耸听的事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们就说诡异,你自己用脑袋想想,不要整天人云亦云。”
张上元不敢吭声了,张立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重,便放缓一下语气道:“你记住了,只要李岱坐镇在政事堂,那么任何人都不敢对朝廷高官动手,否则就是朱滔的下场。”
“孩子记住了!”
“早点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出发。”
张上元行一礼走了。
张立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张立出身洛阳小吏,极通人情世故,他不像科班出身的高官要顾及面子,顾及羽毛,他不是,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为了不让天子怀疑他的野心,他不惜自毁名誉,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吝啬鬼形象,光禄寺酿酒剩下的酒渣,他一车一车往家里运,在家里继续榨酒赚钱,把府中搞得乌烟瘴气,路过他家都会闻到一股酒糟气味,沦为洛阳的笑谈,但也正是这种吝啬鬼的形象,成功解除了天子李亨对他的怀疑,放心把权力交给张皇后,还下旨升张立为相国。
张立当然有自己的野心,他很想像李林甫那样做二十年的宰相,但他也知道,要想维持自己的地位,手中得有本钱,他的本钱就是女儿张皇后,只有女儿的权力最大化,他的本钱才更加雄厚,和李邺谈判才有底气。
这次让长子前往长安,就是他和李邺建立一种默契的开始。
洛阳铜驼坊和玉鸡坊是洛阳的工匠们聚居地,也是洛阳手工业的集中地,两个坊内都充满了各种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各种喧杂声,工匠们一边给朝廷做事,一边接些私活养家糊口。
天刚擦黑,一名三十岁左右男子匆匆走进铜驼坊内。
这名男子身材中等,气质温文尔雅,和性格粗犷的工匠们完全不一样,他穿着九品的官服,头戴纱帽,额头上全是汗水,他没有钱坐牛车,是徒步走回来的。
男子叫做王展,江都人,是都水监舟楫署的一名主事,负责船舶设计,只是一名从九品的小官,俸禄低微,实在难以养家糊口,跟随朝廷从长安迁来洛阳后,他只能在铜驼坊租了一间半分地小院子,两间泥坯房,每个月租金一贯钱。
经常遇到朝廷欠薪,他只能到处借钱,生活十分窘迫艰难。
走到小巷口,便听见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高喊,“糖粥!糖粥!六文钱一碗,最便宜的价格。”
王展忽然一阵心酸,这是他七岁儿子的声音,走近巷口,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妻子正在招呼两个喝粥的客人,儿子在卖力吆喝,旁边还一个佝偻的老人蹲在地上洗碗,那是他的老母亲。
卖一碗只能挣一文钱,一天也最多卖二十碗,妻子晚上还要给人洗衣,这样一个月才能挣一两贯钱,在他发不出俸禄的时候,一家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爹爹!”
儿子王昆仑忽然看见父亲,高兴地冲了过来,扑进父亲怀中。
王展摸摸儿子的头,鼻子酸溜溜的,“回家去吧!这边有爹爹帮忙。”
“爹爹快坐下!”
儿子拉着父亲坐下,旁边一人嘿嘿笑道:“王主事,你这儿子懂事啊!”
王展脸一沉,这个男子是他的邻居刘洪,一个无赖,骚扰过妻子几次,王展找几个造船工匠狠狠揍过他一顿,老实了一段时间,怎么今晚又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王展怒视他道。
“我在这里喝粥啊!”
男子摸出几文钱放在桌上,满脸讥讽道:“你娘子在伺候我呢!”
血顿时涌到王展的额头,奇耻大辱让他捏紧拳头要狠狠揍那张丑陋的脸庞,眼看就要爆发。
这时,一碗糖粥轻轻搁在王展面前,一个轻柔的声音道:“昆仑儿,给父亲拿个勺!”
妻子轻柔的声音提醒了王展,儿子还在自己怀中,不能当着儿子的面和无赖打架。
他把怒火强行忍了下来,冷冷道:“看来某人又欠揍了!”
刘洪更加得意了,“呵呵!胡老大他们几个去江夏了,你去江夏把他们叫回来,去啊!”
原来几个船匠走了,难怪这个无赖又开始嚣张起来。
论打架,瘦小的王展肯定打不过这个高自己的一头的无赖,所以妻子才让他忍住,她怕丈夫被这个无赖侮辱。
就在这时,路边走来几个人,为首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青衣中年人,后面跟着几名随从,他们向小摊走来。
王展的儿子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大叔来吃糖粥吧!”
“呵呵!谢谢了,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有个叫王展的人吗?”
第1107章 彻底翻身
“咦!你们找我爹爹?”
王展也很惊讶,居然是找自己的,他起身行礼道:“在下就是舟楫署主事王展!”
中年男子也愣住了,堂堂的九品主事居然在卖糖粥,一转念便明白了,这是两个月朝廷没发俸禄,这位主事被生活所迫。
就在这时,王展的妻子忽然惊叫一声,原来无赖刘洪付钱走人时趁机摸了王展妻子一把。
王展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像豹子一样冲上去将刘洪扑倒,扬起拳头就打,“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中年男子脸一沉,他刚才正好看见了无赖摸王展的妻子的动作。
他给身后手下使个眼色,三名手下冲过去,把王展和无赖刘洪分开,揪着刘洪到中年男子面前,中年男子冷冷道:“斩断他的左手,拖远一点,别吓着孩子了。”
无赖刘洪一下子瞪大眼睛,他见对方拔出刀,吓得他惊恐大喊:“小人知错,饶了我吧!”
“大哥,大爷,饶我这一次吧!”
中年男子憎恨地一撸嘴,两名手下如狼似虎将无赖拖走了。
王展终于冷静下来,上前行礼,“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中年男子看了看惊恐躲在母亲怀中的孩子,又看了看贤惠温婉的王展妻子,还有苍老的老妇人。
中年男子叹口气,对王展道:“我找你有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伱家里谈吧!”
王展估计对方是找自己造船什么的,便点点头,“好的,请稍等一下。”
王展和妻子手忙脚乱收摊,中年人笑道:“等会儿让我手下帮你们收吧!”
“真是不好意思,先生请!”
两人一前一后来的巷子里的租屋内,这里光线阴暗,低矮的院墙和破烂的两间草屋,在房租昂贵的洛阳,只有这种地方才会只要一贯钱。
王展实在不好意思让中年男子进屋,连忙取了两个小凳子出来,“房间里太乱,实在不好意思!”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先介绍一下,在下杨韶华,是齐王府驻京进奏院总管!”
王展吓一跳,对方就是杨韶华,他早听闻过大名、
“原来是杨总管,失礼!失礼!”
“不必客气,请坐!”
杨韶华问道:“刚才那个混蛋是谁?”
“他是个无赖,也住在这条巷子里,我刚搬来时,他很热心,我还以为他是好人,后来他调戏我妻子,我才知道此人不安好心,就找了几个船匠把他揍一顿,老实了几个月,这两天又开始骚扰我妻子,今天你也看到了。”
“那为什么不搬家?”
王展苦笑着摇摇头,杨韶华便不再多问,他转回正题道:“今天我见到了你们舟楫署的吴署令,他告诉我说,你是舟楫署中设计船只第一高手,能设计出五万石的海船,没错吧!”
“我家世代都是设计船只,我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八岁就绘制出了千石货船的图纸,父亲就专门培养我,带我去拜名师,我二十岁那年,父亲得急病去世,朝廷就把我召进都水监舟楫署顶替父亲,做了十年,升职为主事。”
“你读过书吗?”杨韶华又问道。
王展点点头,“读过县学,还参加过科举,没考上,从此就老老实实研究船只了。”
杨韶华笑了笑道:“我这次是奉齐王之令把舟楫署官员都请去长安,你们吴署令已经答应去长安出任舟楫署署令,然后齐王正在筹建工学,和太学一样,工学中有一座舟楫学院,我们没有教授,想请你去做教授,培养学生,同时还要负责大唐水军的船只设计,官职为正六品博士,俸禄每月五十贯,会提供一座三亩的宅子,如何?愿意去吗?”
“愿意!”
王展现在的俸禄每月才三贯钱,对方居然给自己每月五十贯,还有三亩宅和六品官,他激动声音都发抖了,“卑职愿为齐王殿下效力!”
“那好!明天来崇业坊我们的进奏院,办一个录用手续,然后我会安排你和一批官员同时走,当然是带着家眷,会有军队护卫。”
说到这,杨韶华起身取出一包银子放在凳子上,“这五十两银子是盘缠,如果还有大额欠债之类,明天告诉我,我会替你处理掉,刚才那个无赖你尽管放心,我保证他不会再出现。”
王展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连连感谢,杨韶华走到门口,正好遇到一家人回来,几名手下替他们拿东西。
“大叔要走了吗?”王昆仑抬头问道。
杨韶华很喜欢这孩子,摸着他的头道:“大叔要走了,我们很快还会见面,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好好读书,相信你长大后肯定会有出息。”
“我长大后,就想驾驶一艘大船,去最遥远遥远的地方,看看大海到底有多大。”
“好!”
杨韶华竖起大拇指赞道:“有志气,相信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愿望!”
杨韶华带着手下走了,王展还像在做梦一样,他的妻子走上前奇怪问道:“夫君,他是谁啊!”
王展一把抱住妻子,眼泪流了出来,哽咽道:“我翻身了,我彻底翻身了,娘子,我们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你在说什么?”妻子摸摸丈夫的额头。
“我没有生病,你看这是什么?”
王展拿起一包银子,打开来,里面是五锭白花花的银子。
“啊!这么多银子。”他妻子也惊呆了。
王展母亲慢慢走过来,“大郎,你还没有告诉我们,那人是谁?”
“娘,他是齐王殿下在朝廷的代表,他邀请我去长安做官,正六品,去当教授,给我们三亩的房子,还有每月五十贯的俸禄。”
妻子也激动万分,“夫君,这不是做梦吧!”
“不是做梦,我翻身了,彻底翻身了。”
老太太抹去激动的泪水道:“你父亲早就说过,你的才华总有一天会被人认可。”
儿子王昆仑挠挠头道:“爹爹,那个坏蛋还会来欺负我们吗?”
“不会了,我们要回长安,明天我们就收拾东西住到客栈去,不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