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大军抵达了贝州。
夜色中,队伍没有停驻休息,而是继续夜行军,唐军士兵基本上都是骑马,并不是都是骑兵,而是步兵也有马匹代步。
速度并不快,沿着永济渠缓缓而行,强大的斥候保证了方圆五百里内都不会有敌军。
同时大军征用了上万民夫,主要负责拉纤,并不是所有的船只都是车船。
李邺在最大的五千石战船内,这艘战船是一艘楼船,船上高三层,李邺便在第二层,第三层主要是放图纸沙盘之类。
这场大战李邺一共出兵三十万,可以说前所未有,也是因为这场大战关系到大唐的未来,也关系到他的未来。
如果从总兵力上看,对方的总兵力有四十万之众,回纥军、藩镇军、契丹军和高句丽军。
如果这些军队都团结一心,唐军未必能战胜他们,就算能战胜也是惨胜,唐军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现在的好处就是他们不团结,三个藩镇间勾心斗角,朱泚不准李宝臣和田承嗣进入幽州,怕他们反客为主把自己吞并了。
三个藩镇都想利用回纥先削弱自己,和自己硬碰,他们在后面当渔翁,捡便宜。
但回纥人会这么傻吗?甘被藩镇利用?回纥人也同样希望自己和藩镇硬战,利用藩镇削弱自己,然后他们来当渔翁捡便宜。
契丹军也是一样,到现在还没有进入平州,很显然他们是想最后来占便宜。
所有人都在讲定力、玩战略,这就给了自己各个击破的机会。
当然,这只是李邺最希望的结果,但形势发展会不会按照他期待的路线走,很难说,尤其是回纥人,很难摸清他们的套路,说不定登利急于安抚军心,便决定让军队南下大抢一把。
正沉思之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殿下!清河崔氏家主在岸上求见。”
李邺微微一怔,他想起郭子仪告诉过自己,崔泽急于求见自己。
李邺点点头,“请他上船,到会客舱稍候!”
这些河北世家,李邺从感情上并不喜欢,这些世家延续千年不倒,甚至在两晋南北朝那个黑暗的时代,他们依旧活得很滋润,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心中只有家族,而无家国。
无论任何势力,只要保证他们家族的利益,他们都会配合得很好。
李邺相信田承嗣得到了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的支持,否则田承嗣不会成为藩镇中最强大的一家。
当然,这和田承嗣会笼络世家有关系,相比而言,李宝臣的手段就弱得多,所以支持他的世家不多,也导致李宝臣的成德军是几個藩镇中最弱的一支。
虽然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李邺还是要见崔泽,他要治理河北,还要靠这些世家的支持。
李邺随即来到了位于一楼的会客舱,崔泽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崔泽连忙起身行礼,“参见殿下!”
李邺笑着摆摆手,“崔家主请坐!”
两人按宾主落座,李邺缓缓道:“前几天郭老将军给我说起来了家主的担心,本来我是打算路过贝州时去拜访家主,但回纥大军已经到大唐边境了,形势比较紧张,相信家主也看到了,连夜间我们也要行军。”
崔泽一惊,连忙问道:“回纥出兵多少?”
“他们自称三十万军,但我估计最多十一二万,这是他们的极致了。”
但就算十一二万大军也让崔泽脸上变色,田承嗣之类的叛军总归是好打交道,但回纥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是要土地,而是抢掠财物和女人回漠北,他们才不会管你什么世家,相反,世家财富多,女人漂亮,他们抢得更狠。
李邺看出了崔泽的紧张,便笑着安抚道:“我出兵三十万大军,有强大的火器和训练有素的军队,家主不用担心,我们绝不会让回纥铁骑蹂躏河北,一定会在幽州击败他们。”
崔泽心中稍稍松口气,连忙躬身道:“殿下掌控朝廷大局,乃河北黎民之福也!”
他说得是真心话,若是先帝李亨和阉党掌权,怎么可能顶得住十几万回纥大军南下洗劫?崔家也彻底完了。
李邺又道:“当务之急,我们要彻底歼灭田承嗣部和李宝臣部,防止他们和回纥军里应外合,这方面,我也希望家主能提供帮助!”
崔泽老脸一红,刚要解释一番,李邺摆手笑道:“家主不用解释,国以民为本,我歼灭田承嗣为保民,家主和田承嗣虚与委蛇也为了保民,我们手段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
李邺这样说,让崔泽心中舒服了很多,连忙顺杆爬,“安史之乱让河北损失巨大,民众死亡过半,作为乡党,为了保护民众,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违心之事。”
李邺微微一笑,“我完全理解,家主不必自责。”
话说到这一步,崔泽也必须要有所表示,他沉思片刻道:“田承嗣的首席幕僚王伦是崔氏门生,我会派人说降他,让他为内应,关键时刻为殿下立奇功。”
李邺心中一动,他正好需要一个田承嗣的使者出使回纥,这真是‘正瞌睡,枕头送来了。’
李邺当即写了一封短信,交给崔泽,“希望家主尽快派人把这封信送到王伦手中,再说服他为朝廷效力,若他立下大功,我会特赦他。”
崔泽接过信郑重道:“请殿下放心,我马上就安排!”
第1246章 陷入困境
在距离永济渠约两里外的一座小土丘上,十几名黑影正紧张地忙碌着,他们架起了一只大型火鸦,火鸦是用松木制成,通身涂满了火油。
在两棵大树之间绑好了牛筋,火鸦通过弹射飞出去。
当然,这种简陋的弹射装置准头很差,如果用大型石砲弹射,效果就会好得多,但他们没有选择,一架大型石砲重达几千斤,根本没办法运来。
“来了!来了!”
几名黑衣人低声喊道。
只见两里外的永济渠上出现了一艘庞大的巨船,月光下看得格外清晰,正是李邺所乘坐的五千石巨船,在一众千石战船中俨如鹤立鸡群。
“准备发射!”
十几名黑衣人奋力向后拉拽火鸦,拉到极致,另一人甩燃了火折子,直接点燃火鸦,火鸦瞬间燃烧起来。
“放!”
十几名黑衣人同时松手,巨大火鸦腾空而起,向永济渠上大船飞去。
“快撤!”
一群黑衣人连牛筋也顾不上拆除,仓皇向西奔逃,他们很清楚,火光一闪,唐军骑兵就会立刻发现他们。
也确实如此,火光燃起的瞬间,他们就被唐军发现了,一百多名唐军调转马头,疾速向小山丘奔来。
与此同时,熊熊燃烧的火鸦划过天空,向五千石大船飞来,但准头太差,火鸦从大船前面数十步外掠过,一头栽到河对岸的泥土里熊熊燃烧起来。
护船骑兵顿时一阵骚乱,连李邺也被惊动了,他起身走到窗前,正好看见了在地上燃烧的火鸦。
这颇有一点博浪沙行刺的感觉,只不过博浪沙抛的是四十斤的铁锥,而今天射的是燃烧火鸦。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李邺走出舱门,向远处望去,两三里外竟然有一座很小的山丘,这在辽阔的河北平原上倒是少见。
不多时,骑兵抓住了几名黑衣人,他们跑不快,被唐军骑兵追上了。
片刻,骑兵虎贲中郎将何京上船禀报,“启禀殿下,他们已经承认,是田承嗣的探子!”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艘船上?”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是想袭击最大的一艘船,并不知道殿下在船上。”
原来如此,李邺点点头,“这是小问题,不要耽误,继续全速前进!”
发生的偷袭事件只是一个小插曲,但也间接反映出田承嗣的紧张,他派出大量斥候探查唐军的动向。
此时,田承嗣的十万大军驻扎在长芦县,长芦县位于漳水和永济渠的交汇处,交通位置极其重要,距离李邺的船队还有三百里左右。
田承嗣已经得到了二十万唐军兵分两路向自己杀来的消息,他手上虽然还有十二万大军,但这是他的本钱,而且他放弃魏州等根基北撤,就是为了保存实力,让回纥军和唐军先互相消耗,他最后出来摘果子。
可现在回纥军迟迟未到,唐军却已经步步进逼,这可怎么办?
这两天田承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寝食不安。
这时,侄子田悦劝道:“王爷,既然唐军兵分两路,我们就可以集中全部兵力迎战其中一支,或许有希望战胜对方!”
田承嗣摇摇头,“这次出征的主帅就是摄政王李邺,他身经百战,怎么可能给你逐个击破的机会?你看看情报,他和郭子仪的大军只相隔五十里,只要一支大军被袭击,另一支大军就会杀来,切断我们退路,这实际上是个陷阱!”
“但我们一直不肯出战,不断撤退,太被动了,不如侄儿率三万骑兵夜间偷袭敌军船队,火烧敌军船队,让他们失去后勤辎重,李邺就自然退兵了。”
旁边王伦也劝道:“王爷,田悦将军说得对,我们不断后撤,不仅地盘没有了,也严重影响士气,不如主动出击一次,振奋士气,夜袭船队是一个不错的方案,就算失败,骑兵也能突围出来,损失不会太大,可如果成功了,李邺真的要撤军!”
田承嗣被说服了,他沉思片刻便答应了,“可以试一试!”
田悦大喜,立刻抱拳道:“卑职一定不辜负王爷重托!”
当天晚上,田悦便率领三万骑兵沿着永济渠南下了。
王伦回到自己大营,亲兵迎上前禀报,“二老爷来了!”
王伦吓一跳,兄弟王伟怎么来了?
他一转念便隐隐猜到了,恐怕和崔家有关系。
兄弟王伟的妻子是崔氏之女,虽然不是嫡女,但确实出身清河崔氏。
王伦走进偏帐,一名男子站起身道:“大哥!”
王伦摆摆手,“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坐下吧!”
来人正是王伦的胞弟王伟,他是一個文人,目前是崔氏家学的主事。
当然是受崔泽的委托来见王伦。
“是家主让你来的?”王伦又问道。
王伟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王伦,“你看看!”
王伦接过信,顿时大吃一惊,竟然是摄政王李邺写给他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家主去见摄政王了,主动提到了你,家主希望你迷途知返,摄政王便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伱能抓住机会,摄政王会特赦你。”
王伦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抖着手打开李邺的信,上面只有几句话,如果他能协助朝廷,立功赎罪,李邺将会特赦自己。
王伦一时低头不语,他当然知道田承嗣目前面临的巨大困境,并不是粮食不够吃,而是田承嗣犯下了重大的战略失误。
竟然放弃了自己的根基北撤沧州,田承嗣想的让回纥军和唐军决战,他来捡渔人之利。
但他的手下将士可不是这么想,都认为田承嗣畏战,一退再退,最后十几万大军困守在沧州一个人口稀少的小县,引发了士气崩溃。
现在整个士气都低迷到极点,根本不可能和唐军作战。
沉思良久,王伦抬头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信件没有给我?”
“你接受吗?”王伟问道。
王伦叹了口气,“我已经没有选择。”
王伟又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这才是李邺给王伦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