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殿内，李成华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

　　不多时，李邺走出来，坐下道：“发生了什么事？”

　　“打扰陛下休息了，确实有紧急情报！”

　　“你说吧！什么紧急情报？”

　　“卑职刚刚收到从安西转来的内卫鹰信，碎叶被偷袭失陷！”

　　“什么？”

　　李邺眼睛一下瞪大了，“谁敢偷袭碎叶？”

　　“是圣女会的军队！”

　　“圣女会为什么要袭击碎叶？”李邺眼睛眯成一条缝。

　　“可能和安伽有关，今天上午卑职接到另一封鹰信，安伽一行在经过碎叶时，忽然离奇死亡，一共三十四人，都死了。”

　　李邺困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成华忽然想到什么，摇摇头道：“陛下，这里面有些问题不太对劲，主要是时间和距离对不上，请容卑职回去把思路理清楚，明天再向陛下汇报。”

　　李邺点点头，“不一定明天，过两天也行。”

　　“卑职先告退，请陛下休息！”

　　李邺也睡不着了，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清羽给他送来一盏茶。

　　“现在什么时候了？”李邺回头问道。

　　“五更刚过一点，夫君再小睡一会儿吧！”

　　李邺喝了口茶道：“睡不着了，我去书房吧！”

　　现在已经是初冬时节，夜里很冷，清羽连忙给丈夫披上一件厚厚的皮袄，安排一辆轻便马车，李邺坐上马车，返回了观天台书房。

　　李邺来到书房，几名宫女已经等候在门口，书房的机密要地，平时只能李邺的妻儿进去，其他人要进去收拾，必须得到李邺或者妻子的同意。

　　李邺开了门，对几名宫女点点头，宫女们立刻进去点亮了灯，将烧得很旺的炭盆搬进房间。

　　房间里渐渐暖和起来，李邺从书橱里取出一幅地图，铺在桌上，这是一幅河中地图，以碎叶为中心，西至咸海县，东至安西和北庭，北至巴尔喀什湖，南至吐火罗。

　　在这么辽阔的土地上，碎叶才是至关重要的战略之地，可以是一盘大棋的棋眼，居然被偷袭失陷了，这让李邺怎么能接受？

　　但李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头脑冲动的猛将了，他现在是统治天下的大唐天子，他现在是从更高的角度来看问题，从全局来看问题。

　　如果情报属实，这里面就有大问题了，从表面上看，是因为安伽等人突然在碎叶死亡，激起了圣女会对碎叶的报复。

　　但细细一想，这里面漏洞百出，安伽的死讯传到康国至少也要半个月时间，大军再杀来碎叶，也要半个月时间，怎么可能安伽一死，就立刻有军队来袭？何况碎叶还有两千驻军。

　　只能说明敌人军队就藏在碎叶不远处，突然偷袭了碎叶，打碎叶驻军一个措手不及，城内极可能还有人里应外合。

　　至于安伽之死，不过是個借口罢了。

　　圣女会为什么会突然袭击碎叶？李邺不知道，但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出兵西征现在有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李邺的目光又望向西面的大食，大食虽然经历了怛罗斯惨败，但那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虽然西方的战争拖住了他们，但他们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河中地区。

　　还有吐蕃也同样对吐火罗和河中地区虎视眈眈。

　　直觉告诉李邺，这两年大食和吐蕃就会卷土重来，自己不能再继续耽误了。

　　次日一早，李邺来到御书房，发现李成华已经提前在御书房前等候自己了。

　　走进房间，李邺淡淡笑道：“这么快就想通了？”

　　李成华躬身道：“陛下上次让卑职详细调查圣女会，但卑职到现在还没有交报告，原因是路途遥远，卑职派去碎叶的手下才刚刚着手调查，所以有很多关于圣女会的重要情报，卑职没有来得及向陛下汇报，总想着调查完成后，一并写在报告内，但卑职昨晚意识到，如果不提前告诉陛下，恐怕会导致陛下误判。”

　　李邺坐下，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说吧！朕听着。”

　　“陛下还记得卑职在新昌坊缴获了一只纯金打造的太阳三剑吗？”

　　李邺怎么不记得，重达三十斤的纯金，还在内库里放着呢！

　　李邺点点头笑道：“它怎么了？”

　　“陛下，安伽告诉我，这只太阳三剑原是碎叶圣女会的供奉之物，结果被人偷走了，她们也没有想到小偷居然是康士柏，还带来长安了。”

　　“你继续说！”

　　“这个康士柏卑职原本以为他是圣女会的人，至少是外堂人，但后来几次审问后才发现他的身份很复杂，他既是圣女会外堂成员，又是光明会的兄弟成员，同时也是康国军队的中层将领，还是圣女会军队探子。”

　　李邺眉头一皱，“关系这么复杂能看出什么？”

　　“回禀陛下，卑职有一名手下，叫曲阿凤，她是安伽的副首领，巴蜀简州人，她不愿再离开大唐，卑职把她招入内卫，她告诉卑职，圣女会从没有使用军队的经验，士兵来源鱼龙混杂，很多都是来自目前粟特各国的军队，甚至几名重要将领也是从各国军队中重金挖来的。”

　　李邺点点头，“说说你的结论吧！”

　　李成华沉声道：“卑职认为，这次军队袭击碎叶，幕后之人不一定是圣女会。”

　　李邺淡淡道：“但你刚才说的那些，不足以支撑你现在的结论。”

　　“陛下，圣女会没有袭击碎叶的动机，虽然陛下两个月前禁止圣女会在大唐传教，但消息传到圣女会，至少也要三四个月，而在此之前几年间，圣女会在大唐各地传教非常顺利，她们不可能自己毁了前程。”

　　李邺笑了笑道：“但她们可以使用鹰信传信，就像碎叶的消息用鹰信传到大唐一样，如果使用鹰信，就算中转几次，也能在半个月内把消息传到撒马尔罕，光明圣女震怒，下令袭击碎叶，报复我们抓捕圣女会的人，完全有可能！”

　　李成华叹口气道：“卑职想亲自去碎叶调查此案，恳请陛下同意！”

　　“但你是内卫都统，你去碎叶，内卫怎么办？”

　　“陛下，刘武通正在长安述职，卑职推荐他出任内卫副都统，卑职不在，他可以担起统领内卫之职。”

　　李邺知道李成华是想借这个机会卸担子了，她已经不止一次表示想辞去内卫的职务，李邺沉思片刻：“朕批准伱去碎叶调查此案，其他的事情，回来再说！”

　　“卑职遵令！”

　　李邺又道：“凌山这个时候大雪封路，但如果天气晴朗的话，骑骆驼也可以过去，你去试试运气吧！”

　　李成华行一礼走了。

　　李邺沉思片刻，对杜佑道：“通知政事堂，朕有紧急事件通报！”

第1367章 出兵计划

　　李邺快步来到政事堂圆厅，正好遇到郭子仪，郭子仪昨天下午才刚刚上任枢密使，今天是他第一天履职，就遇到了重大军情通报。

　　郭子仪躬身行一礼，“参见陛下！”

　　李邺叹口气道：“有件不幸之事朕要告诉你，希望你要有心理准备！”

　　郭子仪心中一沉，依旧平静道：“陛下请说！”

　　“朕昨晚得到内卫的消息，碎叶被偷袭失陷。”

　　河中都督正是郭子仪的侄子郭昕，郭子仪愣住了，半晌道：“郭昕阵亡了吗？”

　　李邺摇摇头，“不知道，内卫的鹰信就只有一句话，碎叶被圣女会军队偷袭失陷！别的都没有提及。”

　　郭子仪沉吟片刻道：“希望他能保住一命！”

　　郭子仪并不因为郭昕是自己侄子丢了碎叶就责怪他，他是老将，深知将士的性命比城池重要，城池丢了还可以再夺回来，将士全军覆灭，那才让人难以接受。

　　李邺点点头，“这两天估计枢密院也会收到消息，郭使君关注一下。”

　　郭子仪默默点头，走进了圆厅。

　　圆厅内，政事堂九名重臣都到齐，包括刚刚从辽东回来的黄门侍郎张镐，张镐也是昨天和郭子仪一起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向李邺汇报。

　　“各位，昨晚半夜内卫李都统紧急见朕，告诉朕一个消息，碎叶被敌军攻陷，对方是圣女会军队。”

　　之前说到圣女会事件时，李邺就给众人通报过，圣女会有一支五万人的军队。

　　众人都一惊，张立急问道：“将士伤亡情况如何？”

　　李邺摇摇头，“目前没有消息！”

　　韦见素眉头一皱，“没有理由啊！我们虽然不准圣女会传教，但那才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康国多么遥远，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

　　李邺摇摇头，“具体什么原因我们不管，但碎叶是我们河中战略的支撑点，碎叶丢失，意味着整个河中丢失，我们必须要夺回碎叶，并以此为契机，重新控制河中。”

　　刘晏高声赞同道：“陛下的想法是对的，河中是盛产金银之地，通过丝绸之路源源不断输往大唐，一直就是我们的大唐的重要财政来源，吐蕃对河中虎视眈眈，大食也是，可以说，谁得到河中，谁就能在后面三十年内持续强盛，我们绝不能把河中宝地拱手让给吐蕃和大食。”

　　韦见素也道：“吐蕃在陇右完全被我们钳制住，今年又在西南惨败，如果西南和陇右都没有机会，吐蕃很可能会在西面发力，避开我们锋芒，兵指吐火罗，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增兵西域，实际上就是防御吐蕃。”

　　其他人都不反对天子的西征计划，更没法用财政不足来搪塞，事实上，李邺主导下的每一次出征，都是赚得盆满钵满，一直过管苦日子的大唐朝臣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腰板挺直过，最多只能是出师无名，但现在出师有名了，可以说出兵西域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

　　结束了商议，李邺板上钉钉，由枢密院制定出兵方案，务必在年底前拿出方案来。

　　西征属于战略级别，它不是一场战争或者两场战争结束，也不是一两個月结束，它需要一年，甚至两年，所以不可能当场就下令调兵，准备后勤物资。

　　必须要先制定计划，军队方案，后勤方案，财政方案，行军方案，战役方案等等一系列的计划，虽然说兵无常势，不可能样样都算得很准，但这关系到后勤物资准备和财政负担，物资消耗和财政消耗的底线和上限得算出来。

　　所以很多战争并非输在战场上，而是输在后勤和财政支撑不住，这就是没有事先准备计划的缘故，主帅不知道后勤和财政情况，一心想着扩大战果，最后财政和后勤崩掉了，战场也就反胜为败，这种情况实在太多了。

　　相反，如果主帅知道后勤和财政不足，他就不会急于扩大战果，而是会稳扎稳打，先保住现有的成果，或者和敌军协议停战，或者转攻为守，等候财政后勤跟上来后，再继续进攻。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阐述大战略事先做好计划的重要性。

　　李邺离开政事堂圆厅，张镐连忙追上去，“陛下！”

　　李邺停住脚步笑眯眯道：“张爱卿有事吗？”

　　“微臣正在准备辽东安置报告，但有两个问题，想向陛下当面汇报，下午陛下有时间吗？”

　　“下午朕要去巡视扩城情况，现在还有点时间，到我书房谈一谈，把两位相国也叫上，中午朕请你们吃饭。”

　　“微臣去找相国，马上过来！”

　　“行！朕先走一步，在御书房等你们。”

　　李邺坐上轻便马车，先返回自己御书房了。

　　马车经过枢密院大门处，正好看见张典从枢密院内出来，李邺连忙喊住马车，吩咐侍卫道：“让张将军来见朕！”

　　张典是来枢密院办理手续，没想到正好遇到天子车队，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今天就开始忙碌了？”

　　“回禀陛下，微臣后来就要出发了？”

　　“为什么这么急？和家人不多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