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梁崇义就不一样了,之前名不见经传,如今给于颀当副手。这一战打赢了,他必定要感谢皇恩浩荡。
李璬猜忌颜真卿与鲁炅关系密切,但是他在用人时,发现卢杞不堪用,却没有将卢杞硬顶上去,而是换了更安分可靠的于颀和没什么名气的梁崇义。
从这一点看,李璬的权术手腕就很老辣。他这样操作虽然不一定有用,但也不是被卢杞牵着鼻子走的天子。
他非常有主见,就跟明末的崇祯皇帝一样。
“陛下,微臣还是那句话,不能临阵换将,微臣恳请陛下……”
颜真卿还要再说,却见李璬不耐烦的摇摇头,打断他道:
“颜相公,朝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一手操办。比如说这军粮和粮道的事情,就不可轻忽。
至于,洪州前线的事情,交给于颀就行了。于颀素来有人望,梁崇义善水战,二人双剑合璧,定能破敌的。
至于鲁炅,让他回荆州,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吧。”
李璬的态度甚为坚决,完全不给颜真卿说话的机会。
颜真卿心中暗想,或许这位天子,之前已经听过很多人的建议,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自己再劝,恐怕已经是无济于事了。
“微臣遵旨。”
颜真卿满嘴苦涩,对着李琬叉手行了一礼。
……
这天夜里,李光弼正在水寨的住所内看鄱阳湖布防图。
汴州军和荆襄军,其军事部署可谓是各有优势。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汴州军虽然目前局面占优,却被天然分割为两地,一地在江州湖口戍,也就是鄱阳湖的长江入口处,还有一地则是鄱阳湖东面的芦苇荡。
荆襄军则是兵力集中在一处,主要分布在赣江入口。
所以荆襄军的问题在于缺少战略支撑,而汴州军的问题在于如果要攻打豫章,则必从赣江南下。如此避无可避,攻豫章前,非得与荆襄军主力决战不可。
“如果手里再多点人马就好了。”
李光弼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他的意思是要多一点如汴州军水军这般的精锐部队,而不是随便抓壮丁。
“节帅,郝将军从洪州回来了,说是有重要军情禀告!”
正在这时,亲兵蹑手蹑脚的走进竹楼,小心翼翼的禀告道。
“快让他来!”
李光弼头也不抬,眼睛看着地图说道,似乎是有口无心。
不一会,郝廷玉就一脸兴奋的走进竹楼,看到李光弼在看地图,他也不讲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
“李节帅,末将此番假扮盐商潜入洪州,还真让我查出一些要紧的事情来了。”
说完,他将袖口里的几枚铜钱,放在桌案上,指着其中一枚解释道:“节帅请看,这枚新钱,豫章城内都在说,乃是鲁炅所铸造,铜九铅一,比荆襄那边铸造的开元通宝要好上许多。”
“噢?”
李光弼眉毛一挑,饶有兴致的将地图放在桌案上。他眯着眼睛笑道:“鲁炅这收买人心之策,可不怎么高明啊!”
很多节度使,都有私铸铜钱的权力。这件事并不是从天宝以后才有的,而是自大唐开国便有之。天策上将的秦王府,便可以明目张胆的私铸铜钱。
一般说来,节度使铸的钱,都比朝廷的差。这种行为虽然也是劫掠民财,但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深究。
只不过,要是节度使若是铸造的钱币,比朝廷的含铜量还要更足一些,那就不简单了。
这往往是地方势力马上要起兵造反的前奏。
因为“新朝廷”需要用吸引力更大的货币,去顶掉过往的旧货币,从而夺取货币发行权!
“谁说不是呢,可问题在于,以末将多番观察,鲁炅大概是被冤枉的。或者说那个大老粗,还想不出这么细腻的法子捞钱。
丘八们缺军费了,直接在地方上劫掠就是了。拉不下脸的,跟本地大户与豪商们商议一下,弄点钱轻轻松松的,压根不必干这个来钱又慢,还颇受忌惮的活计,出力不讨好。”
郝廷玉言之凿凿说道。
对于朝廷来说,铸币是获得资金的最便捷方式。
可是对于丘八来说,铸钱必须要流通出去,才能换回想要的货物,需要冶炼铜矿,或者融化铜像什么的,开模具,开炉子熔铸也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终究还是太慢了。
说到底,还是抢劫更快一些,丘八们拿把刀就能干活,无本买卖爽到飞起!
不得不说,郝廷玉的话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么说来,鲁炅是被冤枉的咯?”
李光弼慢条斯理的问道,眼中有精光闪过。
“末将也是这么认为的。
鲁炅素来与颜真卿有旧,或许荆襄那边的皇帝认为,鲁炅跟颜真卿联手起来,不可小觑。内外策应之下,威胁到了皇帝屁股下面的位置。
所以即便发现鲁炅是被冤枉的,也有可能会顺水推舟。”
郝廷玉不动声色鼓动道,就差没说让李光弼派人去游说鲁炅投降了。
“你先去歇着吧,让本帅想想。”
李光弼没有直接否定郝廷玉的建议,他还在心中盘算着利弊得失。
郝廷玉走后,李光弼盯着桌案上的灯光,抱臂沉思良久。
兵法有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逸而劳之,亲而离之。
如今李光弼遇到的情况,就是要对鲁炅“亲而离之”,然后等那边出现破绽后,再“乱而取之”!
不过这种事情,自己这边来做,似乎力有不逮,难以取信于人。
说白了,李光弼自己也只是个节度使,甚至还不是汴州朝廷最核心圈子里面的人。
就算要对鲁炅开价,那也得方重勇去开价,而不是李光弼去开。这个主次关系一定不能搞反了。
换言之,李光弼如果对鲁炅承诺了什么,事后汴州朝廷要是不认账,那时候究竟是谁的尴尬?
想到这里,他随即在桌案上铺开大纸,思索片刻,便笔走龙蛇,向方重勇痛陈利害。
能说服鲁炅倒戈最好不过,哪怕是能说动这位主将打仗的时候摸鱼,那也是好的。
此举可谓是事半功倍,惠而不费。
当然了,如果鲁炅冥顽不灵,非要在这条必沉之船上,跟李光弼死磕到底,那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
乱世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多死鲁炅一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用计的成本很低,为什么不试试看呢?万一成功,一本万利!
写完信之后,李光弼又将信反复看了几遍,自觉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将信封好,又把郝廷玉找来,将信交给对方反复叮嘱道:“务必将信亲手交给官家,让官家速速决断。你去豫章侦查过,知道情况。官家若是有什么事情要问,你一五一十的回答即可,不妨事的。”
看到李光弼表情很严肃,郝廷玉不疑有他,将信件贴身放好,稍微客套了一番后,便转身离去。
这一战虽然汴州军和荆襄军还没兵戎相见,但上兵伐谋阶段的暗战已然开始。
第717章 他比你先到
深秋的风,爽朗中夹杂着一丝寒意,不过这都不妨碍志得意满的元载,在街上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来到开封府衙门前,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昂首阔步走进府衙大门。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居然是神色有些落魄的萧颖士。
想起最近是朝廷吏部从进士里头大规模选官,萧颖士来此是为了什么,其实也是明摆着的,并不难猜。
元载伸出手拦住行色匆匆的萧颖士,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萧先生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元某的马车还在门口,要不你在门口等我一会,我办完事情后出来送你一程如何?”
如今元载乃是方清身边的大红人,参与机要事务。虽无直接处断的权力,但影响力却是不能低估。
所以他现在看萧颖士,更多的是同情和显摆,倒也不至于在对方身上踩两脚。
当然,如果萧颖士可以放低身段,哀求一下,那么元载也不介意提携一下萧颖士。人嘛,总会在高高在上时,对下面的人大度一点,以显示自己的风度。
特别是平日里没什么风度的人。
“不必了,萧某公务在身,不打扰了。”
萧颖士一脸淡漠说道,随即匆匆离去。
没错,这次选官的结果不是很好,在礼部里面当个无实权的小官,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礼部,是为了天子服务的。而现在的天子,是傀儡天子,礼部也可以看做是“傀儡衙门”,只有关于科举的部分算是实权部门。
然而,萧颖士恰巧就被分配到管理“天子礼仪”这部分。要是贞观时期,这肯定是一等一的美差,干活少,离天子近,还不容易被政治旋涡波及。
但现在嘛,只能说懂的都懂。李偒在汴州是什么待遇,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呸!给脸不要脸!”
萧颖士走后,元载对着他的背影,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气得不行。
他收拾好心情,小心翼翼的往里走,被大聪明引到书房后,元载看到方重勇正在写信,于是也不吭声,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等候。
很久之后,方重勇终于把信写完了,等纸上的墨迹干了以后,他将信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口,然后交给元载说道:“你去一趟洪州豫章,将其交给荆襄军主将鲁炅,有可能的话,游说他投靠我们这边。他若是来投,本官允许他独立成军,不打散编制,并许以淮南节度使之位。”
又是淮南节度使!
元载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了。但凡方清游说其他人,都会许以“淮南节度使”之职。
然而,这个职务似乎天生带着诅咒一般,只要是被这个职务为诱饵答应转投过来的丘八,似乎都因为出现各种意外而没有得偿所愿。
如今方清又祭出法宝,许以淮南节度使之位,元载实在是不知道鲁炅的八字是不是真的够硬。
说不定就被“克死”了。
“官家,此前几次许以淮南节度使之位都未能成行,这次是不是……”
元载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之前那都是意外,是那些人自己出了问题,不是本官不想安排他们去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