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了。
颜真卿听说这件事后,就急忙写了奏章,去紫宸殿面圣。然而,天子李璬知道他一定会来,故意在寝宫内避而不见。
说白了,还是卢杞说的那“五百万贯”,让这位天子眼红了。
有了这五百万贯,他就可以扩军,就可以东征,就可以施展抱负!至于那些富商,李璬心中的想法,跟赵赞当初在太白楼说的是一回事。
你一个商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是不是想造反啊?
这些破烂事里面值得说道的东西太多,以至于颜真卿都有些错愣,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平日里好多人都在骂方清残暴,但方清在汴州开商埠,薄赋税,修渡口,建工坊,招揽各地商贾来汴州经商,未见他巧取豪夺。
方清要是放开抢的话,可以抢的人更多,手里的刀也更快。
没想到方清没动手抢,天子倒是动手了。”
颜杲卿失望的摇摇头道。
这踏马是什么狗朝廷啊!
颜杲卿原以为回了荆襄之后,总算是来到了“国统区”,总算是可以为“正统”效力了。没想到这“正统朝廷”的治理,居然远不如汴州。
现在居然都干出官府明火执仗抢劫的事情来,简直离大谱!
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父亲,孩儿听闻方清也找富商要钱,但是却是筹资建立商行,低息借贷给百姓开工坊,买农具。
同样是弄钱,这手腕多少要高明一些吧?现在朝廷的吃相也太难看了,怎么就不能学一学呢?”
颜真卿长子颜颇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封建时代的消息相对闭塞,但盛唐之后,哪怕藩镇割据了,各地之间商贾旅客的交流却依旧很频繁。
哪个地方是什么光景,大家心里都有数,从来都不存在说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别处都一点不知情的说法。
平日里颜真卿他们骂方清骂得狠不假,然而这些人也不得不承认,方清是个扎扎实实搞经济搞民生的人。
这个人,是个切实办事的。即便是立场敌对,颜真卿也佩服这一点。
方清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想当皇帝!
这是颜真卿他们骂方清的唯一原因,也是他们不能去汴州效力的原因。
方清越是把汴州经营得出色,他们这些人骂他就骂的越狠。
你有这样的济世之才,为什么不站出来为朝廷效力,为什么要想着谋朝篡位?
能力越大,威胁就越大,就越是罪不可赦!
现在颜颇很是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颜真卿与颜杲卿二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尴尬。
你们都骂方清不是东西,可人家去街上买东西都还给钱给足呢!
方清不是好东西,李璬这样敲骨吸髓捞钱的,就是好东西了?
这一茬让颜真卿等人不敢辩论。
“定然是卢杞蒙蔽圣听,才有此恶政出笼。
明日,我再去紫宸殿面圣,务必要阻止此法继续推行。
再这样下去,不用方清打过来,荆襄这边自己就乱了。”
颜真卿一脸愤恨说道,恨不得把卢杞大卸八块。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当初也有人跟方清建议,要对汴州的商贾敲骨吸髓,好好收拾这些狗大户。
是方清力排众议,说是要先修路先养鱼,细水长流才是人间正道。竭泽而渔只能一顿饱,好好经营地盘才能顿顿饱。
既然方清都可以忍耐,为什么李璬就不能忍呢?
这里头的差距,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颜真卿与颜杲卿等人,都下意识的回避了这个问题。
第二天,当颜真卿推开院门,走出所在的坊时,就看到前往皇宫的道路两旁,都站满了人。
一个个都面色焦急,像是在寻找什么。
扑通!
看到颜真卿出来了,其中一个人忽然跪下,接着,路上成片成片的人跪下。有身着锦袍的,也有衣衫褴褛的。
“颜相公,你救救我们吧!朝廷是要把我们逼死啊!”
众人或高声叫嚷,或低声嘶吼,声音此起彼伏。
颜真卿心中惭愧,不敢跟这些人的目光对视。他在仆从的前驱之下掩面而走,异常的狼狈。
第721章 又菜又爱玩
汴州运河某个渡口处,方重勇正在观摩“运河司”所请的雇工(免费徭役),将沉没于渡口的大海船打捞起来。
这艘从波斯来的海船,居然开到运河里来了,一路磕磕碰碰,最终果不其然在渡口搁浅沉没。
这个突发事件,猛然给方重勇提了个醒:渤海入黄河的口岸,缺了一道关口,类似的事情,将来一定还有很多!
虽然正常人都不会把海船开到黄河,更不会开到运河里,但总有一些脑子不太正常的“外邦人”,主要是西亚那边的,路子很野。
眼前这条船就是因为船主不想交登州那边的关税(货物极为贵重),所以直接绕道,先进黄河后走汴口。
最后搁浅沉没,把运河堵了。
“把船主和船工都下狱,送去善缘山庄反省半年!”
方重勇面色阴沉如水下令道。
现在本来就是运河封冻前最后一波运输旺季了,居然被一条沉船堵了航道。
搞得全汴州各运河渡口都是鸡飞狗跳,停留不能走的漕船比比皆是。
这让方重勇想起前世,在高速上看到那种一辆车出了车祸,结果堵车十几公里的壮观场面。
“下官这就吩咐书吏去办。”
严庄小心翼翼的说道,不敢触方重勇的霉头。
严庄深知这位官家的脾气,对方很少因为私事而动怒,哪怕有不开眼的人骂他反贼,他也就当没听到一样。
然而,在公事方面,方重勇却是雷厉风行,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破烂事就会发火。
严庄走后,方重勇看着运河边忙得不可开交的一大群人,无奈叹了口气。河北新定,自然是顾不上天津海港的建设。
这个节点的要害之处,便在于堵住海船进入内陆河道,是一个关键的“阀门”。海船吃水太深,进入黄河很容易就会搁浅。这是地理条件限制所导致的,人力很难改变。
换船和中转乃是必然。
历史上,中晚唐后,海贸开始一日千里的发展,这个趋势是不会改变的。相关的制度和基础设施,也要跟上才行。
“官家,李太白求见。”
忽然,张光晟在方重勇身后低声禀告道。
“要是献什么诗赋那就大可不必了。”
方重勇轻轻摆手,他现在正烦着呢,没时间陪李白说闲话。
“呃,官家要不还是见一下吧,卑职看到李白还带着一个人过来了。”
张光晟一脸尴尬说道。
“行吧。”
方重勇点点头,他对于跟李白套近乎,是没有多大兴趣的。不过怎么说呢,别人来都来了,不见一面似乎也不太好。
李白的官运实在是不咋地。
自从李璘驾崩后,李白就辞官回家了,但依旧居住在汴州。李白平时也是游山玩水没啥鸟事,不必操心个人生计。
很多人为了求他的诗作,自愿送钱过来,因此李白的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只是听从宗夫人的建议,不再涉及政事。
一行人来到状元楼的二楼包间,今日李白已经将这里包场,没有其他人在。
“官家,这位是李昭,李某的从弟。他是从襄阳来的,有要事禀告官家。”
李白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心中七上八下的。
他还是想当官,要不然,不可能这么积极。只不过,当官没问题,身上却不能打着“李璘亲信”的标签。今日是为了李昭,更是为了跟方清拉拉交情。
“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
方重勇看向李昭说道,虽然语气平静,却显得不怒自威,气场逼人。
李昭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襄州刺史赵赞了。
他有些紧张的看了李白一眼,见对方已经急得冒火,于是咽了口唾沫说道:“官家,逆贼李璬在荆襄倒行逆施,弄得百姓民不聊生。草民恳请官家派王师荡平贼寇,还荆襄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啊。”
“请细说一二,本官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方重勇叹了口气,李昭大概是被吓傻了,以至于词不达意,说了一大通废话。
李昭这才清醒过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荆襄那边的“新政”描述了一番。包括李璬是怎么听信卢杞的建议,全权委托他“捞钱”,官府又是怎么虚标土地与田宅的价格,敲骨吸髓。
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到这番话,包括李白在内,包厢内其他人都被这种异常炸裂的敛财操作,给震惊到了。
本来可以直接抢的,居然还给别人留下价值一万贯的田宅!
李璬当坏人为什么还能当得如此善良?
方重勇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词来形容这种行为,他简直想哭死。
“这,这不对吧?”
张光晟一脸震惊,自言自语道。
李璬这是在搞什么啊?
张光晟弄不明白李璬这么玩又有什么意思。
他也算是对基哥很了解的人了,包括基哥敛财的手段,远不止“略知一二”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