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踏马是套路,从一开始就是!李隆基只能说无耻到了极点!
“所以,章仇兼琼送来的财帛,也是朝廷的人劫走的,最后送达长安……”
郑叔清被点醒,瞬间就理清了思路。如果幕后黑手是李隆基的话,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只是……圣人为何还要本官去再筹集一次关税呢?”
郑叔清百思不得其解,胸中一口恶气难出。李隆基既然什么都知道,还这么玩就过分了。
多孝敬了李隆基三十万贯,只要是个人,谁都不会淡定的!
“因为使君大人始终是犯了欺君之罪啊,圣人当然要整一整使君出口气了。某敢打赌,如果使君来个上吊自尽未遂被人救下,消息传出去,便可以从容渡过难关。但是,使君的官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方重勇慢悠悠的说道。
郑叔清一屁股坐到沙地上,呆若木鸡。
“某还猜测,其实朝廷现在缺乏一位有才学的支度官,可以给**打下手,帮他实施细化新制定的理财政策。
圣人,或者**大概觉得使君可以胜任,所以想考验一下使君捞钱……理财的本事。夔州乃是商埠,租庸调形同虚设,商税不少,关税更是多得吓人。这样就能排除干扰,很容易看出使君的能力如何。
或许圣人与**都想看看,使君理财的极限在哪里,使君身后若是没有凶猛的债务,只怕很难用尽全力。当然了,这个只是某的猜测罢了。
不过某敢确定,如果使君能把圣人要求的款项补齐,那么回京述职后,使君担任朝廷的支度官,将来甚至位列宰相,应该也为期不远了。”
听完这番话,郑叔清心中只涌起四个字:
恐怖如斯!
“其实……”
方重勇还想说什么,见郑叔清疑惑的看着自己,他又把想说的话都咽下去了。毕竟事关自己的老爹方有德,如今回长安的路尚未铺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此番朝廷在夔州试点“货币税收”的意图十分明显,希望自己的老爹方有德能够好好的考察当地民生情况,提供试点的第一手材料。朝廷早就对夔州的情况洞如观火,长期以来的另类缴纳赋税方式,很显然有其可取之处,值得中枢仔细研究并推而广之。
只可惜自己那个顽固不化的老爹方有德根本没想那么多,开口闭口就是本地官僚沆瀣一气什么的,只认为郑叔清之辈是故意破坏朝廷法度。。
朝廷现在应该已经认识到了租庸调的弊端,并且这些与府兵制度的解体有着密切关系,可以在某些关键地方进行货币化税收改革(如扬州等地),以及调整不同地区租庸调的税收比例,优化物资运输路线等等。
但前些年的漕运改革,都收效甚微,从关东运粮到长安,耗费极为不菲,让李隆基怀疑漕运对支撑长安繁荣的重要性。
既然运河不好用,那我就想别的办法吧。
于是很多改革,还没有开始,仅仅只是初步试点,就已然胎死腹中了。
想到这里,方重勇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郑叔清或许是个合格的大唐官僚,或许入京为官也能游刃有余。但跟对方讲这些时代的浪潮,那肯定是严重超纲了。
在社会整体氛围都是“我大唐天下无敌”的情况下,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显然是要变成社会的“非主流”。
正在这时,郑叔清与方重勇看到顾况背着一个包袱,带着简单的行李准备上路,似乎是来寻找他们的。
“郑使君,方小郎君,顾某这就要前往长安述职了。”
顾况脸上忍不住的喜意,又是有些惆怅。
“顾兄,我说你要高升,你看果然就高升了吧。”
方重勇揶揄道。
顾况脸上表情变幻,最后化为长叹一声。
“这官位得来真是……令人羞愧。”
顾况并不认为这件事提起来是多么荣耀,写封信说红莲稻被烧了,居然升官!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
也不知道是那封公文取悦了权贵,还是方重勇那首“锄禾日当午”让某些身居高位的文化人欣赏,反正顾况就是趁着这阵风起来了,现在满长安的人都知道夔州有个老实巴交的小官,在红莲稻的水田里辛苦劳作。
“对了顾兄,如果有人在长安问起你,红莲稻是不是真的被烧了,你就回答,好像是,不太记得了,这种语焉不详的话就行了,不要太实诚。”
方重勇耳提面命的提醒道。
顾况点点头,有些迟疑的说道:“朝廷又派了人来夔州,看管那几百顷红莲稻水田。我想匀一点给你们都不行,实在是抱歉得很。”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顾况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那份公文递送出去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后面送稻米,自然有这条线的“自己人”来接洽,确保每一个环节都能吃到红莲稻的余香,从源头保证稻米的完整性。
要不然,顾况公文里说是一回事,到时候做又是另外一回事,那岂不是要把人给坑死?
“那就告辞了,有缘长安再见吧。”
顾况对着郑叔清与方重勇二人深深一拜,随即转身离开,非常干净利落。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理财了?”
郑叔清小声询问道。
现在他心中又涌起了雄心壮志,他要回长安,当支度官!当京官,要掌权!
能不能成,就看方重勇这一锤子买卖了!
“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方重勇看着顾况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一样说道。
可惜没看过《三国演义》的郑叔清完全弄不明白这个梗到底什么意思。
“现在确实还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我们蛰伏一个月,等秋收以后,就有办法了。”
“等秋收?为什么要等秋收?”
郑叔清迷惑不解的问道。夔州产粮不多,商埠的粮食消耗多半都是靠着蜀地输入,也有部分是从荆襄那边过来的。
“秋收以后,蜀地与荆襄就有粮食了,而且价格很低。我们拿手里的五万贯,可以买到不少粮食。”
方重勇一脸神秘的说道。
郑叔清摆了摆手道:“大唐这几年,不管什么时候,粮食差价都不高,倒手粮食赚不了几个钱的。”
“不是倒卖,我们来酿酒。”
方重勇看着郑叔清的眼睛继续说道:“酿造府城里随处都可以买到的巫峡春。”
春,古时候往往作为酒的后缀名。比如说巫峡春,剑南春这种,都是例子。
“巫峡春……有什么好的?夔州美酒,唯有云安曲米春而已。”
郑叔清微微皱眉,还没搞清楚方重勇的脑回路。
“酒,不是这么喝的;也不是这么卖的。使君到时候就知道了。”
方重勇伸了个懒腰道:“谁说咸鱼就不能翻身的,明年上元节前,我就是要证明一下,哪怕是晒干了的咸鱼,也一样可以翻身!”
第17章 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随着秋收季节的到来,夔州刺史郑叔清脸上也布满了愁容。
俗语说年怕中秋月怕半,秋收一过,就意味着这一年也快到尾声,明年上元节又紧挨着新年,可以说要翻盘,现在已经是最后时刻。
然而郑叔清依旧看不到生机在哪里!
夔州这地方,除了江关以外,就真的没啥鸟事了。所有的经济发展,都是来往客商带来的,本地有田亩的常住人口比例(官府在册),不要说跟方重勇前世相比,就算在此时,也是蜀地倒着数。
“巨无霸”河北清河郡一地,户口数便是夔州的五十倍!
但与之相对的是,夔州因为旅游业的兴旺,无田亩的“客户”人数众多,聚居于府城,也造成了酿酒行业的畸形繁荣。从云阳的曲米春,到府城本地的巫峡春,可以说自古以来就不缺好酒。
宋代范成大有诗云:云安酒浓曲米贱,家家扶得醉人回。说的就是夔州这里的美酒,不仅价格低廉,而且性价比极高。
从这个角度看,郑叔清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夔州美酒,并不符合长安贵人的审美。正因为性价比高,所以在贵族阶层没有市场竞争力,只能作为“地方特色”而闻名。
杜甫当年如果不是落魄到夔州避难,他在长安是碰都不会碰夔州曲米春这一类米酒的。
换言之,夔州酒业虽然兴旺,但除了自家酿一点自己喝,多的卖给酒肆赚些小钱,或者酒坊酿一些招待客商,最多也就这样了。横行本地的土霸王,终究上不了长安的大舞台。
而不能在长安销售的酒,是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的,其他地方,也有本地的美酒,一样物美价廉,夔州的酒到了除长安、洛阳等地以外的地方,完全没有售卖的可能性。
至于酿酒所需的大量粮食是从哪里来的,那当然是从蜀地而来啊!从来往的客商那里买就很便捷,这就是夔州不产粮却酒业发达的原因之一。
因此,酿酒原料易得,山泉水质好,酒水品质上乘(并非顶尖),是夔州酒业的优势;在长安权贵圈子里名声不显,距离关中路途遥远无法靠数量走下层路线,是夔州酒业的劣势。
而且由于唐代漕运的限制,靠大规模走量来卖酒,是不现实的,也会遭遇抵制。
莲花池别院的书房里,方重勇将这些掰开了给郑叔清分析了一番,府衙已经开始低价收购今年秋收后的新粮,为酿酒准备原料。
只是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酿酒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在长安大卖!
“这么说来,夔州的酒,是名气不够咯?”
听完方重勇的分析,郑叔清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一般反问道。
他本身就是从长安来的,出自官宦之家,自然是不缺好东西,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夔州的酒,最大的问题,不是出在味道上,而是出在颜色上!出在逼格上!
在唐代,没有特别颜色的酒,是上不了贵族食谱的!天然就在酒水鄙视链的最底层。
艳红如血的葡萄酒,黄如琥珀的黄醅酒,碧如湖泽的三勒浆,都是各有特色。你要是拿出一壶带着淡淡乳白的米酒上桌,都不好意思跟客人打招呼!
从卖相上看,就逊色了三分!这都还没开始品尝就已经输了!
长安的权贵个性张扬,醉生梦死,追求奢华。夔州本地惠而不费的曲米春、巫峡春,不是他们的菜!
“其实吧,光看颜色,夔州酒就已经毫无优势,想短期内声名大噪谈何容易,你怎么想靠酿酒赚钱呢?”
郑叔清忍不住叹息道。粮食买就买了吧,反正脱手不难,到冬天的时候脱手还能小赚一点酒钱。
“除此以外,酿酒原料来得太容易,也会让人觉得品质低劣,上不了大雅之堂。”
他又继续补了一刀。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哪里都适用。如果酿酒的原料易得(包括水),陈酿的时间又很短,那么自然会被人认为品质一般。现在离明年上元节不过几个月,这几个月的“陈酿”,想去忽悠那些把酒当水喝的长安权贵。
还是有点太天真了!
方重勇之前“关税改制,标定漕船”的套路,确实让郑叔清很惊艳,甚至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但很显然,完全不会饮酒的方重勇,在酒水这一块,很难搞出花样来。
“使君,其实吧,我们可以用红莲稻来酿酒。”
方重勇言之凿凿的说道。
他从夏天开始就一直当咸鱼,每日读书练字,看上去日子过得很是悠闲,但实际上,却一直在收集各种信息,并准备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