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朝恩看到事情办完,整理好现场,随即带着手下十多个宦官扬长而去。这片尽是无主孤坟的偏僻角落,也恢复了平静。
李琩一直等到鱼朝恩等人走了有半个时辰,才缓缓从墓碑后面走出来,命程元振点亮火把。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娶杨玉环的是他李琩。
被父亲夺走杨玉环的也是他李琩。
杨玉环死后,唯一给她上坟过的还是他李琩。
就连最后杨玉环那已然埋葬多年的尸骨,被那个老禽兽派人来挫骨扬灰,这一幕的见证者……依然是他李琩。
心中已经没了痛,李琩只是为杨玉环感到人间不值得。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绝非是说说而已。
他再次体会到韦三娘身上那份刚烈的可贵之处。很多时候,弱者没得选,往往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才会让强者忌惮。
委曲求全,有时候就意味着任人摆布。
运气好的还能分一杯羹;运气不好的,就跟杨玉环一样了。
“最近,有没有关于杨氏的大事发生。”
李琩忽然问了程元振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问题。
“哪个杨氏?”
程元振疑惑问道。
天下姓杨的人太多,朝中高官里面就有好几个,也不是来自同一个家族。
“杨玉环她们家。”
李琩平静说道。
程元振想了想,最后还是心往下一横说道:“秦国夫人,也就是杨玉环的姐姐,前些日子病死了。哦,对了,还有那个作风很高调,传出不少事情的虢国夫人杨玉瑶,也喝酒醉死了。就在前两天。”
“喝酒醉死?”
李琩眉毛一挑,似乎嗅到了熟悉的阴谋味道。
“对啊,她儿子杨幸,还被圣人赐姓为李,收为义子呢。”
程元振连忙补了一句,他相信李琩应该明白这个“义子”到底是什么分量。
这个“义子”,会不会就是为了给将来的太子补一个后备的,特意来安排的呢?
李琩心中闪过一个疑问,但很快他便察觉到其中有悖论。李幸要是想上位,杨氏一族的支持不可或缺,什么大姨党,舅舅党之类的,肯定越多越好!
可如今秦国夫人病故、虢国夫人醉亡,外加杨玉环的孤坟被基哥挫骨扬灰,这倒很像是帝王在泄愤啊!
李琩此刻更不明白了,杨玉环给了基哥一段欢乐时光,杨玉瑶除了陪睡,还给基哥生了儿子。
何至于此?
如果没有重大变故,就算是禽兽也做不出这样的怪事吧?
李琩年轻的时候在皇家禁苑打猎,捕兽夹抓到了一只狼的大腿。当时他起了恻隐之心,让侍卫去解除了捕兽夹。整个过程当中,野狼毫不反抗,也不曾有任何敌意。
李琩很清楚基哥的为人,对方虽然自大又自私,还特别的贪婪虚伪。但是对自己好的人要给予奖励,以暗示其他人效仿,这是帝王的最基本处事原则!
想到这里,李琩几乎可以确定,一定是他那个禽兽父亲身上出了大事!
“回府吧,本太子累了。”
李琩不动声色的说道,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件事,他要想办法查一下了。
……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花萼相辉楼的某间卧房内,基哥一边“享受”着水蛭吸毒血,一边头也不抬的询问高力士道。
“回圣人,杨玉环的墓地已经被填平,棺木被焚烧成灰烬。”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说道。
“朕不是问你这件事。”
基哥轻轻摆手,继续说道:“朕是在问,跟杨氏那三个女人有染的男人,你查到没有,查到了多少?”
他面色阴沉,看上去像是要吃人一般。
高力士无奈辩解道:“杨氏三姐妹生性放荡,与他们有染的男子多不胜数。其中甚至有不少中枢官员。奴已经查到一些,但肯定有漏网之鱼的。”
说真的,他已经尽力了。那些公开吹嘘玩过杨氏三姐妹的男人,都被记录在册。
可是谁敢说没有背地里偷情的那种呢?
“杨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少,三服之内,限期半年,全部杀死。
要做成是因为意外而死亡,朕到时候还要表彰杨氏一族为官体面,事情必须做得好看点。
不过与杨氏有染的那些人,但凡无官职在身的,只要还在长安,三日之内,包括他们的家人在内,统统杀掉。
不在长安的,限期一个月,统统杀掉。
有官职在身的,三个月内,让郑叔清想办法,将他们弄进大理寺狱,随便找个由头就好,比如说口无遮拦对朕不敬。
让他在大理寺监牢内,去查查谁得了朕这种怪病。查实以后,诛三族,统统杀掉。
没病的,罢官,永不叙用。
此事无论官职多大,牵扯多广,该杀就不得手软。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基哥语气漠然,说出了一番让高力士胆战心惊的话。
第343章 万里赴戎机
庭州州治金满城西北,是一片繁茂的草场,这里放养着大量牲畜,每年都能为北庭都护府的军队,提供数千马匹。这些马匹不仅自用绰绰有余,还能反向输送河西、陇右等地。
武周末年,朝廷在此组建了一支规模不大的边军,名为“烛龙军”,后改名为瀚海军,即为如今瀚海军的前身(后又加入了大量回纥部落骑兵)。
那么瀚海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呢?
贞观时期李泰组织编撰了《括地志》,其中就有关于瀚海的记载:
瀚海,上寒干反。案《括地志》云:小海名也,在流砂大碛西北,同罗、突屈西北数百里来,南去长安五千三百里。秦筑长城,经此海南,东西长亘匈奴,中有数河水流入此海,独逻河、悉陵河、金河等并流入焉。北庭有瀚海镇,取此为名也。
很显然,北庭的瀚海,说的就是贝加尔湖。
此时此刻,方重勇看着一队又一队威武雄壮的骑兵,从四面八方进入临时圈画,用辎重大车和绳索围起来的营地,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很有精神!
他看向身旁的夫蒙灵察微笑道:“夫蒙副都护也是瀚海军军使,对这场比斗没什么意见吧?”
熟悉方重勇一贯套路的夫蒙灵察抱拳行礼道:“方大使客气了,所谓精兵,就应该勇于公战,耻于私斗。方大使提议远征军与瀚海军各出五十人,骑射演武,正合我意。”
“那是自然,战后还要在瀚海军中挑选两千精骑,为安西远征大军前驱呢,前面那点小摩擦,打一打就没事了。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哈哈哈哈哈哈。”
方重勇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道,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夫蒙灵察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观摩骑兵列队的阿娜耶,对方虽然戴着帽子蒙着面纱,只是那火辣身材怎么也掩盖不住,露在帽子外面的粟色头发,一看就不是中原女子。
“方大使,今日演武一大帮老粗搏斗,让个小娘子在一旁观摩,会不会不太妥当?”
夫蒙灵察凑过来小声询问道。
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你晚上在帅帐里把这小娘子脱光了都没人去管!毕竟你是西域经略大使!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但带自己的宠妾来观摩军演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你把军营当成什么地方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如果夫蒙副都护只看她的容貌,她确实仅仅只是一个貌美小娘。但是你看她的身份,那就不是了。”
方重勇嘿嘿笑道,想起昨晚的风流韵事,两人小别胜新婚,干柴烈火玩得很野,心中顿时感觉美得很。
“此话怎讲?”
夫蒙灵察被方重勇给搞糊涂了。
其实这只是件小事,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只要阿娜耶不上前去慰问唐军士卒什么的,大家都当做没看见就行了。事实上刚才方重勇只需要随口打哈哈敷衍一下就行,压根不需要多说这么多废话去辩解。
“这位是朝廷新册封的石国国主,大宛都督府的新都督。她当然有资格来此见识见识我唐军之雄风!”
方重勇指了指阿娜耶说道。
啥?
夫蒙灵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方大使刚刚是说,她是新的石国国主?大宛国都督府的新都督?”
“不错,本大使正是这个意思。”
方重勇大言不惭的说道。
夫蒙灵察立马对什么狗屁演武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他瞪大眼睛询问道:“她是石国国主,那现在在石国的那位国主怎么办?”
“哦,你说那位大冤种啊,当然是退位让贤咯。”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还能这么玩么?
夫蒙灵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方重勇,一言不发,他想要一个解释,就看方重勇给不给了。
“这一位,真的有石国王室血统。并不是本大使在开玩笑。”
方重勇狡辩道。
其实这话倒也没说错,从辈分上看,现在的石国国主,应该算是阿娜耶的远房舅舅。嗯,稍微有一点点远的远房。
但是这话完全诓不住对西域民情颇为了解的夫蒙灵察。
在西域,一城一国的情况比比皆是,各种“王室直系”都如过江之鲫一般,就更别提什么“王室血统”了。
比如说安西唐军将领白孝德,就是龟兹国王族直系。数百年前汉代那会,龟兹国王族一脉的人就姓白了,传承数百年。那是不是就说明白孝德身份很尊贵,可以在西域搞风搞雨呢?
理论上看好像可以,但现实中却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