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揣摩,方重勇就猜出了李林甫的打算。
这位大唐右相也不是蠢。他没料到的仅仅是河西那边反应居然会如此酷烈,压根就不讲道理,谈都不肯谈!
丘八们的习惯,就是喜欢先把人杀了再谈事情。
反正死人也不会说话,那自然是他们说啥就是啥。这帮人完全不跟李林甫玩什么阴谋诡计。
不要问,问就是看谁拳头大。
看到方重勇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张通儒傻眼了。
这位方节帅,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难道不该怒不可遏,直接带着兵马回去勤王么?
怎么还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呢?
“节帅,您的意思是,卑职就这么回去?”
张通儒难以置信问道。
“这样吧,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给安重璋就行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右相会妥协的。”
方重勇招呼身旁的封常清准备笔墨,随即便当着张通儒的面,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他“劝说”凉州安氏的人,不要故意跟朝廷作对。还说朝廷现在的政策不稳定,你们也不用太过于惊奇,任何政策都需要长期实践调整,耐心等待就是了。
总结一下就两个字:苟住!
墨迹干了以后,封常清帮忙将书信封好,交给张通儒。后者也没有废话,在大营里休息一晚上,准备好干粮和水,再次上路前往凉州。
等张通儒走后,封常清这才疑惑询问道:“节帅,刚刚那些机密,让末将听到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的,你是我的心腹嘛,这件事记得不要外传,会死人的。”
方重勇拍了拍封常清的肩膀,不动声色的暗示了一句。
“末将明白,明白。”
封常清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以至于压根不敢细想。
越是细想,越是感觉面前这位西域经略大使不简单。
……
大唐右相李林甫,最近日子过得不是很顺心。
他命人在家中挖了一个规模极大的池塘,为此挪掉了很多树木花草,也破坏了原有屋舍的布局。
不过李林甫不在乎这点小事,只要是基哥需要的,那他就会照办。
这位大唐右相,烦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针对河西交子的谋划,遭遇边军势力的强势反弹,为此还折了一个担任户部侍郎的女婿!
若不是因为杨齐宣折了,又怎么会轮到刘晏担任新的户部侍郎呢?
“右相,这便是奴寻遍全国所得的乌龟,都在这里了。”
一个家奴,面带谄媚笑容,指了指池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乌龟说道。
“嗯,不错。”
李林甫微微点头,非常满意。
正在这时,一个小乌龟从池子里爬出来,死死咬住李林甫的靴子不松口,让这位大唐右相颇为恼怒!
“右相莫怪,这是鹰嘴龟,攻击性很强。那边的金线龟就比较温顺。还有那个小的,叫六线草龟,也很温顺,不咬人。”
这位家奴吓得满头大汗,将李林甫脚边那只“不识时务”的乌龟扔进了池子里。
“等会,就将这些乌龟送到兴庆宫去,明白了吗?那些喜欢咬人的,也得送去。”
李林甫板着脸教训道。
“奴明白,明白,请右相放心。”
正在这时,看门的家奴前来通报道:“右相,户部侍郎刘晏求见。”
“罢了,带他去书房候着,本相这就过去。”
李林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刘晏办事的本事是有的,可惜做官的本事不太行,眼力劲太差了。
第361章 恍若神之宠儿
“说吧,本相很忙。”
李林甫面色不悦敷衍道,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刘晏不假辞色。
对于真正的人才,右相还是善于笼络的。
只要是能办事的,只要不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他都愿意收入旗下。
但右相也有右相的脾气,手下人出的主意,不能跟自己意见相左。
“右相,关于交子与盐税挂钩的事情……”
刘晏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他还没说完,李林甫终于忍耐不下去,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
刘晏顿时闭口不言了。
“你啊你啊,让本相说什么好呢?”
李林甫长叹一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你说的榷盐之法,你以为本相没有考虑过么?
大唐不缺盐!西北不缺,海边更不缺!
盐比丝绸来得快多了!你若是想在盐里面做文章,必定有人上下其手!”
李林甫大声呵斥刘晏说道。
沉默了很久,刘晏这才对李林甫叉手行礼道:
“右相,您说的这些,卑职也考虑过。
现有的租庸调制度不适配,那是必然要废除的。
大刀阔斧的用盐税改交子,利用这个机会,还可以抑平关中的物价,理顺运河的商贸。
顺便……”
“好了好了,不必再说了。”
李林甫听得头大。
刘晏的政策有没有效果呢,李林甫估计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甚至用处还很大。
可是如果按照刘晏的计划,这必定是要把国家上上下下都梳理一遍,动作不可能小,也不可能不需要天子亲自出面扫除障碍。
看如今的圣人,是那块料么?
光废除租庸调就是个大事,里面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刘晏或许脑子里都还没有概念!
“河北沧州盐多,有长芦盐场,以供幽燕之地。
你要真想办事,那就在长芦盐场试点盐税吧。以长芦盐场的盐和盐税为担保,发行河北交子,先观察几年再说。
河西那边,本相也暂时不碰了,将严庄与岑参等人官复原职。
去吧去吧,本相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是圣人的大事,你不要再来添乱了!”
李林甫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实在是被刘晏给搞怕了。
要不是刘晏对于民生经济和商业运作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实在是自己打理朝政不可或缺的帮手,李林甫早就一脚将对方踢到地方上当刺史去了。
“谢右相,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办差。”
刘晏对着李林甫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即退出了书房。
等他走后,李林甫一个人坐在桌案前,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直接掀了桌子!
踏马的,河西那边的丘八,真是一点客气都不讲啊!
搞出个“落水”的把戏,以掩人耳目。
他这个右相,难道不要面子么?
然而思前想后,李林甫又颓丧的发现,他好像真的拿河西那些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非动用军队解决!
可是事情还远远没有到这一步。当初是朝廷在河西试点交子的,现在那边运行不错,朝廷眼红了,就要抢回来。
本身就不占理。
关键是,这是个方便的办法,却不是唯一的办法。事情真要闹大,基哥也不可能护住自己,极有可能拿他这个右相的人头出来平息纷争。
宰相嘛,哪怕死一万个,大唐也多的是人能当。
河西要是乱了,那可就真乱了!天子会怎么选,李林甫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这次他是吃了个哑巴亏。
正在这时,白天去兴庆宫送乌龟的下仆回来禀告了。
李林甫面有期盼询问道:“高内侍怎么说呢?”
“高将军说:知道了。”
下仆老老实实答道。
高力士确实就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就匆匆忙忙的去骊山北的华清宫了。
“就没有一点暗示?”
李林甫整个人都不好了,收集这十几种乌龟可不容易啊!
找乌龟当然容易,不过找来以后发现,很多都是重复的品种。要集齐十多种不同品种的,那真是相当费心的一件事。
虽然不是他亲自去办,但却要时不时询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