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很早就死了,压根就没机会反叛的皇甫惟明。他真就是个毫无野心,绝不会背叛大唐的“老实人”么?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未来才会有答案了,至少方有德已经无法判断出对方到底是什么心思,将来会走哪条路。
“果然,是我做错了么?”
方有德长叹一声,转身走入卧房。这一次,他是真的感觉累了!月光下的那个身影,看上去分外孤单。
……
方重勇所提出的,在北庭与安西两个都护府的西边,再设立一个“河中都护府”的构想,被基哥扔到议政堂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李适之脾气非常火爆,却不算是个强势之人。他也知道事关重大,不能独断专行,于是将奏折送到六部传阅。凡是中枢官员,皆可上书陈述观点。
这下子,一帮嗷嗷叫的官员们,可不亚于方重勇前世的“键盘***”喷子了!
众所周知,古代因为获取知识的门槛有点高,所以信息量是一个关键参数。只有获得足够信息的人,才有足够的思维与足够的视野,去驾驭国事。
可是唐代中枢的大部分官员,他们的专业能力如何且不说,知识面其实是相当有限的,很多人除了精通他那一摊事情外,对其他的东西一无所知。
甚至不知道石国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国库里还有多少钱可以支配的,都大有人在!
而且很多中枢官员,都把这次“键政开疆”,当做了升官发财的快车道。毕竟,李林甫死了,他那一派自然也就倒了,会空缺出很多位置。
这时候谁能上谁不上,就看竞争者们谁表现更亮眼了!
方重勇提的这个事情,显然就是目前最热最快的一条道!
国策需要时间的验证,谁的办法好,谁的更妥当,制定国策的人,在当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并不知道今后几年甚至几十年内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谁的办法更好”这一套,表面上看是行不通的,需要时间去验证。
那么怎样才能在“赛道”里跑前面呢?
既然办法好不好需要时间验证,无法现在就决出胜负。那么,让办法看起来更“激进”更漂亮,就能更吸引眼球,这是不是就可以跑在更前面呢?
国策好不好,得以后再看,但激进的国策,现在就能嗨一把!
脑子嗨起来了,官位是不是就来了呢?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总比“国库空虚不堪远征”,要好听得多吧?让不知情的人来选,恐怕都会选前者吧?
于是一封又一封离大谱的奏章,纷纷送到议政堂,送到李适之的案头,送到房琯的案头,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这波操作,直接把李适之搞麻了。
他原本打算从里头选一些靠谱的,自己润色一些,再改进和综合总结一下,然后亲自送去华清宫给基哥,没想到案头都是一些**到离谱的方案。
本来方重勇就是狮子大开口,压根没想过朝廷会同意,没想到居然不少人在奏章里面吐槽他太保守了!
唐军既然这么能打,为什么不灭了黑衣大食,把西边更远的地盘,也纳入大唐的管辖?
一个小小的河中都护府,抠抠搜搜的不像话!哪里有封疆大吏的气魄!
更是有一系列诸如“编户齐民”“唐军驻守”之类的跟风建议。怎么说呢,只能说无知者无畏吧。
反正是畅所欲言嘛,又不是谋反,想怎么说都可以!
“左相,你以为河中都护府一事,应该如何处置呢?”
李适之放下手中最后一份奏章询问道。
这份奏章是新任的户部尚书刘晏所书。刘晏在他的奏章里极力反对方重勇的提议,认为“国库不堪使用”,维持现有格局就行了,大唐经不起折腾,没必要在那么远的地方,再设一个节度使。
刘晏认为,那么远的距离,前期没有一千万绢打底,根本架不住开销,后续还是无底洞,需要持续投入,十年以上才能见效。
这些钱做点别的什么事不好么?朝廷哪里不需要用钱呐!
看了刘晏的奏章,李适之感觉,相比其他那些激进到没边的“天方夜谭”,这一位想法又过于保守了。
唐军在西域大胜,扭转了葱岭以西各国分离的苗头,不出重拳是不行的!刘晏书呆子,只盯着钱,殊不知有些威望是钱买不来的么?
“右相,某以为,方国忠的构想太小了,只是武夫做派,毫无大略,无法显示我大唐之气象,实在是令人无法苟同。”
房琯淡然说道,脸上看起来极为自信。
第380章 一码归一码
“刘尚书,你这份奏折,好像有些太保守了点吧?前方将士在浴血奋战,后方却是一毛不拔,这样不太好吧?”
位于皇城的议政堂内,右相李适之看着已经连续官升两级的刘晏说道,心中有点不爽,又不好明说。
刘晏能当户部尚书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现在大唐的户部,已经亏空很厉害,只有刘晏有手腕去维持,别人都不敢坐这个位置。
比如说交子的大坑,谁进谁死,大家都避之不及,入坑是不可能的。
户部尚书这么好的位置,李适之却不能坐上面安插自己人,说真的也挺憋屈的。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力不允许。
“右相,朝廷已经没钱了。下官就是想支持,也是有心无力。某身上这几斤肉,也卖不了几个钱。
朝廷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用钱,疏通运河,采办军需都需要用钱,不能都扔到葱岭那么远的地方,还请右相明察。”
刘晏客客气气的给李适之行了一礼,语气虽然很委婉,但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在设立河中都护府这件事当中,除了宰相本人以外,有两个人话分量很重。
一个人是户部尚书,负责各种拨款,以及征发徭役。无论是加强边防,还是派兵出征,没有钱没有后勤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户部尚书刘晏不支持,这件事就没法往前推进。
另外一个人则是兵部尚书,这个就好说了,因为中枢就是兵部在直接管理这一块。如今的右相李适之,已经从原来的兼任兵部尚书,变成如今的兼任吏部尚书。
而新的兵部尚书不是别人,正是房琯!
左相右相都对户部说不上话,他们看刘晏自然是不爽的。
议政堂内,并不只是李适之和刘晏在。新任左相的房琯,办公的桌案就在李适之的对面,双方就连一张屏风都没有隔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在干什么。
房琯看到刘晏依旧不肯改变态度,有些不耐烦的质问道:
“钱钱钱,刘尚书都钻钱眼里去了。将士们在前方打了胜仗,难道还不值得户部出点钱吗?
这次把大食人打得全军覆没,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怎么能不巩固边防呢?怎么能畏畏缩缩呢?
除恶务尽,趁热打铁!难道刘尚书是等想过几年以后,大食人卷土重来,再次夺取这些地方么?
将士们的血岂能白流!”
房琯有些激动的咆哮道。
他文人出身,饱读诗书,本身就能言善辩,说得刘晏不知道要怎么还嘴才好。这就好比不同的人站的立场不同,说的话都是各有道理,很多时候谁也不能说服谁。
不过话说回来,房琯这番话,也不是单纯的胡搅蛮缠,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就像是方重勇前世去配电脑,店里的老板说一万块的配置,就是比五千块的要好,你能说他的话有问题么?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唐军一路打到波斯去,打得大食人哭爹喊娘,肃清西边的一大威胁,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真正的麻烦,不在于目标如何宏伟,如何有利;而在于实现目标的能力是不是足够。如果目标定得很高,却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性,那这样的思路又有什么意思呢?
“左相有所不知,如今国库吃紧,朝廷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刘晏试图辩解几句,可是房琯完全不听。
他有些蛮横的抬了下手,很是冷淡的说道:“刘尚书不用跟本相说这些,你跟圣人去说,跟前线将士去说。他们没有意见,那本相也就没有意见了。”
“左相要是觉得钱好管,下官可以辞官,让左相来兼任这个户部尚书。”
刘晏也被激得上了火,忍不住怼了一句。
看到两人都要吵起来了,李适之连忙打圆场道:“诶,这些意气之争就没意思了,无论是左相还是户部尚书,都是替圣人做事,当大唐的官,需要精诚合作才是。”
他看到面前二人都不想再继续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于是哈哈大笑道:“好多人不知道刘尚书的难处,恨不得让方国忠带兵打到波斯都护府那块才肯罢休,根本不考虑国家有没有钱支持。
这样看来,其实方国忠那个河中都护府之策,是个很符合实际的老成之策嘛。
本相以为,就在方国忠奏折的基础上改进一下,再将其送到华清宫给圣人定夺就可以了。”
他说得轻巧,实际上却隐隐有打压房琯的意思。
至于刘晏,一来户部尚书确实不好当,李适之之前在兵部经营多年,户部却没有什么羽翼,身边还没有可以直接替代刘晏的亲信。
二来嘛,这个房琯自从担任左相开始,就有点咄咄逼人,大肆将自己的亲信往兵部里面塞,培植羽翼,有必要敲打一下这厮。
留着刘晏这个不合群的“李林甫余党”,也方便在将来缓李适之和跟房琯之间的关系。没有刘晏,二人就会开始争夺户部的领导权,或许这也是基哥希望看到的吧。
要是左相右相沆瀣一气“精诚合作”,那他这个圣人恐怕就当不安稳了。
“既然二位相公都已经想好了,那下官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请交由圣人定夺吧。”
刘晏轻叹一声,撂下一句话直接离开了,算是默许了李适之的建议。
“哼!”
房琯冷哼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意难平。
他是故意要与刘晏难堪的么?
不不不,房琯是真认为方重勇的方案太保守了!并没有针对刘晏本人!
不到兵部任职,就不知道大唐的强大!兼任了兵部尚书后,房琯觉得大唐没有哪个是不能打的,是打不赢的。
善战的边将,强悍的军队,精良的军械,遍布边境的戍堡,还有那些自带狗粮的城旁部落。
大唐可以同时在河北、西北、西南三个方向发动战争,这不是吹牛,而是实实在在的能力。
只要户部的钱给到位!
如此牛逼的配置,不开疆拓土,封狼居胥,创造不世功业,名垂青史,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房琯建功立业的心思,异常强烈!
他真的没有针对刘晏,因为在他心里,刘晏还不配自己针对!在开疆拓土这种大事上,如刘晏这般路边的绊脚石,算个屁啊!
房琯决定近期找个机会单独面圣,陈述自己的方略,他实在是信不过李适之。
……
“我等恭迎天使!”
康国都城萨末鞬所在的那密水河畔,自康国国王以下,国内所有的王公权贵,都伏跪在地上,恭迎方重勇入城。
从地理位置上看,萨末鞬城和后世花剌子模都城撒马尔罕是重合的,但二者并无继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