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嘛,能打的边军不太想来,发公文回复说边镇再抽调兵马,会丢城失地。而能来的新兵又不能打,很多都是长安市井流氓在滥竽充数。
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渭南县是关中运河的关键节点,控制了这里,基本上就是要筹谋攻打长安了。
而长安乃是巨城,丢十万军队都守不住,可谓是处处破绽。
历史上唐代的所谓“长安保卫战”,没有一次守住的。所谓“天子九逃,国度六陷”,便是说的这个。
颜真卿是懂兵事的人,自然也知道单纯守长安肯定守不住,必须要把军队拉到外线打仗,堵住基哥进军的路线。
李泌皱了皱眉,他对李琩叉手行礼道:“微臣去一趟陇州,找方大帅求救,为陛下西行铺路。”
李琩看了看面前躬身行礼的李泌与颜真卿,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两人都是有担当的,局面总算没坏到家。
不过李琩此刻在心中暗自揣摩:会不会是王忠嗣的自尽,刺激到了基哥那边的边将,让他们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颜真卿劝降收服李抱玉和赤水军,时机和火候真没掌握好。
或许基哥原本劝说那些边将来长安,阻力很大也难以成行。现在提前出兵关中,或许正是此事让那些边军将领产生了危机感。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李琩这才感受到治国不易,就连协调各方利益集团,让他们相安无事,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陛下,事不宜迟,现在就要去准备了。”
颜真卿看到李琩在愣神,开口提醒他道。
“二位爱卿且去吧,朕没事。”
李琩面色淡然点点头说道。
等颜真卿与李泌都离开后,程元振这才小声说道:“陛下,若是事不可为,不如去蜀地暂避。”
“朕要是去蜀地,那就真变成一条狗了。”
李琩叹了口气,轻轻摆手,示意程元振不要再提这一茬。
无论如何,他不会对基哥低头。
“陛下,长安权贵多,心思也多。他们能拥戴陛下,自然也能出卖陛下。
奴以为,现在陛下在长安不安全,终究还是要早些离开这里。”
程元振苦口婆心劝说道。
他真是发自内心的希望李琩没事,现在他们二人命运已经完全绑定。如果李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程元振也要玩完。
不得不说,程元振这句话说对了。
李琩本身就对那些长安权贵们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很不满了!对那些人的印象也很不好!
既然那些人可以捧李琩上位,自然也可以将其拉下来,人头送给基哥求宽恕。
“那你以为,去何处为好。”
李琩小声问道,似有意动。
我踏马之前不是说了去蜀地嘛!
程元振心中腻歪,但不敢表露出来。他想了想说道:“先去陇州,看方大帅如何。他若是不肯帮陛下平定关中,那陛下就继续西行去凉州。”
听到这话李琩一愣。
李泌已经说了他去打前站,为什么程元振还要建议自己提前动身呢?
稍作思索,李琩便有了答案。
宦官只关注自己的地位如何,也就是皇帝本身的安危如何。至于什么国家社稷之类的玩意,不是宦官们的关注重点。
李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不觉得李琩待在长安有多危险,但是程元振却是将其看得明明白白。
去方有德那边只是“顺道”,关键核心在于“跑路”。
这里头还有另外一种不能明说的“暗示”:所有人,无论颜真卿也好,李泌也罢,哪怕是方有德等等,都是有私心的,唯独作为宦官的我对陛下没有私心!
李琩听得心累,无奈叹息道:“什么时候动身?”
“今夜便走,颜相公那点人,绝对挡不住从河东来的边军。陛下早走早安心。”
程元振言之凿凿说道。
在许多明眼人眼中,有些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最起码,程元振是不看好颜真卿的。
李琩心中反复权衡着利弊,不是他不相信颜真卿,而是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真的不能期待太高。
然而现在一走了之,又会使得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丧失。
走还是不走,令人纠结。
“朕不走了。”
李琩忽然想到什么,他忽然坐直了身体,面色平静对程元振说道。
这话可把程元振这位贴身宦官给吓坏了!
他有些焦急的擦了擦脸上那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水渍,痛心疾首的劝说道:“陛下,这件事真的耽误不得啊!”
“要去你去,朕是不去的。”
李琩沉声说道,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些生气了。
对此程元振感觉莫名其妙。
李琩明明之前十分动摇,几乎已经同意要走了,却又在最后关头又改变了主意。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程元振却没见到李琩眼中有一抹寒光闪过。
李琩确实做不到“视死如归”,但更怕成为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丑,在基哥面前堕了身份。
更何况韦三娘的墓碑,还在城西墓地。
李琩不想在她面前丢脸,就算不能复仇,他也要在基哥面前站立着,当面拔刀!
“去吧,朕想静一静。”
看到程元振还想说什么,李琩有些不耐烦的抬起手,示意他闭嘴。
“那奴去门外候着。”
程元振心有不甘的退出东朝堂,无奈长叹一声。
都这个节骨眼了,还有什么好犟的呢?
他心中没有什么坚持,也不知道很多东西是哪怕舍去性命也要去坚持和守护的,自然是无法理解李琩身上展现出来的“自相矛盾”。
程元振走出大明宫,对值守门房的监门卫宦官吩咐了几句,便撑着伞朝着太极宫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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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人心隔肚皮
这些日子,坐镇邺城的皇甫惟明,过得很不舒心。
一方面,他等待河东与关中那边的战争等得心急,生怕基哥突然驾崩,势力被李琩收编,白白捡便宜。
他在出兵与等待之间反复权衡,担心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这种焦急中等待的感觉是痛苦的。
另一方面,皇甫惟明也对贝州、冀州那边的战况感到十分不满。
方重勇一路偏师,纵横河北四五个州,未逢敌手!
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皇甫惟明是泥巴捏的呢,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继续拖下去,会动摇麾下将领对自己的信心。
于是皇甫惟明调整部署,调动幽州腹地的兵马东进,堵截银枪孝节军的去路。
又让洺州、定州等地防备河东官军的守军向贝州、德州等地靠拢,以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算将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围歼在沧州地界。
为此,皇甫惟明将作战不利的安守忠撤职查办,并建立了一个专门的幕府,任命骁将张忠志为讨逆都督府的大都督,总揽围歼银枪孝节军的所有事宜。
说实话,为了一支偏师这般大动干戈,颇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某种程度上说,实在是太看得起方重勇了。
按理说,皇甫惟明不该这样的,但是自己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皇甫惟明这么做,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皇甫惟明麾下众将,分成了很多派系。
幽州藩镇出身的幽州派,平卢藩镇出身的平卢派,人脉在关中的关中派,河北南部各州势力组成冀州派等等。
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单纯的竞争,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合作又争权。
其中只有关中派是皇甫惟明的嫡系和亲信,其他人,都是打着拥戴李琬上位的旗号,奉皇甫惟明为共主而已。
他们有一定的独立性,比如说安守忠这个幽州派武将,如果不是他在前线屡战屡败,皇甫惟明根本就找不到借口收拾他。
要维持一张这么复杂而庞大的关系网,平衡好各方利益的分配,皇甫惟明需要绝对的威信,以及统帅大兵团战斗的能力,他必须是最能打的那个人!
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如果连河北腹地闹事的一支偏师都搞不定,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老大?
这是悬在皇甫惟明头上的一把剑,他是不能装聋作哑的。
不得不说,方重勇这一波真是把皇甫惟明给搞破防了。
这天刚刚入夜,皇甫惟明就得到张休带回来的消息:安守忠再次惨败,已经被带到邺城,并在监狱里等待审讯。
这件事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安守忠既然之前就作战不利,那么再败也实属正常。
不过张忠志送来的战报就比较有意思了,他在信中说银枪孝节军十分强悍,都是从边军中最厉害的锐卒里面选出来的,与之交战试探了一波,对方无不以一打十,非常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