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五千两的白银陈望自然是没有直接将其交给关启林,而是让赵怀良领了一局的军兵送去,并直接留在沔县的千户所之中监督着这笔钱财是如何使用的。
赵怀良领了命令,得了印信,领着关启林跟一路从中军帐的位置走到了库房。
五千两的白银由一口大箱子装着,在装载上车的时候,特意打开了箱盖清点。
说实话,关启林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白银。
那白花花的白银被阳光一照差点了迷了关启林的眼睛,要不是他身旁的两名亲卫还有些神智,关启林差点就要倒在了地上。
千户是正五品的武官,但是正五品的武官又如何,内地的卫所崩坏,哪里有什么油水,管不得关启林没有见识。
关家说实话是攒了不少的家财,毕竟是世袭的千户,但是也架不住连年的兵乱。
关启林所领的沔县千户所还算是好的,毕竟好歹也算是富庶的地方,军田好好耕种还是能够余点钱,再加上些城中的铺面也多少能够挣一点。
但……那可是五千两白银啊!
而且,关启林在看那些将白银装车的时候,还看到了库房之中堆积着不少的箱子。
那些箱子之中有的紧闭,有的敞开,关启林在其中还看到了黄澄澄的东西,只可惜光线实在昏暗,有些看不真切。
关启林的心脏不争气的跳动了一下,目光差一些便彻底的直了。
“核查点齐白银五千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印信已经勘察,千总签字留印,即可领走。”
负责清点钱银库官的声音打断了关启林的思绪。
关启林咽了咽口水,抬起头正好看到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赵怀良。
“关千户是怎么过来的?”
“嗯?”
关启林一下子没有缓过神来,先是一楞,不知道赵怀良为何这么一问,不过很快还是回答是骑马而来。
跟着赵怀良离开营地的时候,关启林才知道赵怀良是为什么一问。
陈望指派护送白银的一局营兵早已经是在库房之外等候多时。
一百余名营兵皆是罩袍束带,批甲带盔,垮弓按刀,乘马执鞭。
事关重大,陈望自然是派了最为亲近的辽骑来作为护卫。
原来张外嘉麾下的这些的辽骑在经历了数战之后,如今对陈望皆是心服口服。
张外嘉这个旧主和陈望两人之间真没有多少的可比性。
陈望一路带着他们拿到的可是实打实的战功,录上去的功劳可都是入了册,赏金军饷都没有半分的克扣。
纯化城下,陈望跃马在前冲锋陷阵,击破闯军。
略阳城下,陈望在千军之中阵斩李过,连破三阵,早已经在军中竖起了威信。
关启林看到一众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辽骑更是心中惊惧。
起初在营地之中见到那些举止严肃,沉默寡言的营兵,他就已经是有些畏惧。
而这些辽骑所带来的压迫,比那些营兵更甚数倍。
身处汉中腹地,没有去过边地,他何曾见过杀气如此深沉的军兵。
关启林唯一见过的大兵,还是崇祯七年之时洪承畴入汉中平叛之时带来的督标营。
当时也只是远观,而现在一百余名辽骑却就在近前,两者之间带来的压力自然是有天壤之别。
不过关启林很快便压下了心中的惊惧,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陈望麾下的军队越强,沔县便越安全。
只要沔县安全了,保住他头顶的这顶官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关启林骑乘在战马之上,他的目光微沉,牙关紧咬,他在思索。
思索陈望为什么要将这么多人填入他的千户所内,关启林并不清楚。
但是他本能的感觉自己再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陈望只是一名游击,追击进剿,斩杀贼寇他才有好处。
而安置百姓照顾流民则是地方官府的责任,和陈望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确实有不少的营将看到百姓受灾会主动散出军粮接济,但是却没有营将会主动将真金白银交付出去安置百姓流民。
真金白银可是自己出的,而散出去的军粮是朝廷的。
难不成,这个陈望,这个游击将军真的只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忠臣?
关启林的目光在两侧一众辽骑的身上不断的游离,回顾着在中军帐中陈望说话的语气和神态。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沔县千户,他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
但是他完全看不透陈望这个人,也猜不准陈望心中到底想些什么,更不明白陈望要做什么。
白雪纷纷扬扬,自天际飘落而下。
关启林抬起头,看着眼前纷飞的大雪。
他这一生都是碌碌无为,从父亲的手上接过了千户的官身,二十余年都只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游走,走不出这沔县。
世道艰难,越发的动荡,前路迷茫,但是他能做的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营门之上,陈望头戴笠盔,他的目光此时正放在不远处正在往沔县行进的队伍之上。
陈功、胡知礼两人按刀罩袍立在陈望的左右身侧,其余众人则是分立于营门的四下,离他们三人都有一定的距离。
“传令各部,粮肉管够,紧加操练四日可休息一日。”
陈望按住了腰间的雁翎刀,目光同时转向了西南方。
略阳、金牛两战战胜,斩杀了李过,确实是消除了洪承畴不少的戒心,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现在进入了汉中,李养纯和林胜泉两人也没有必要继续留着。
如今李养纯和林胜泉两人被困在宁羌,就是插翅亦难飞。
用李养纯和林胜泉两人的首级,多少也可以交付使命。
至于剿灭了李养纯和林胜泉两部之后,还能不能留在汉中府内,陈望丝毫不担心。
他的记忆力好的可怕,他清楚的记着,《流寇志》之中关于汉中的记载。
在崇祯八年的十二月,也就是今年的十二月。
汉中府内的民变队伍和原本就在陕西肆虐的流寇汇合,两者合兵一处,大败汉中府内进剿官兵。
自凤县三江口,经黑谷坝,群聚于褒城县东。
而后兵分三路:一路攻略阳、阳平关。一路攻汉中、城固、洋县。一路攻阶州。
接下来的一年,将会是汉中府最为混乱的一年,也是最为动荡的一年。
“二十日后,兵出定军,进往宁羌平剿叛逆!”
第124章 朝暮
崇祯八年,十二月初七。
陕西省、西安府。
三原、明军大营。
洪承畴身穿正红蟒袍,头戴双翅乌纱帽,皂鞋玉带,端坐于帐中上首。
他的身躯微微向前,目光也向着前方投去,似乎是看着什么。
帐内众将于两侧列坐,皆是垂首低眉,不发一言。
大帐中央,一名身穿着甲衣的亲卫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站得笔直。
洪承畴的目光盯视的正是那亲卫手中托盘上的东西。
洪承畴站起身来,从首座之上走下。
坐在两侧的一众将校皆是神色一动,目光也向着那站在中央的亲卫。
托盘之上,有两个圆形的物体一左一右的摆放着,上面各用着一块红布覆盖,让人看不清底下到底是什么?
“守法。”
洪承畴轻轻的招了招手,坐在一旁的孙守法应名起身,走到了近前。
洪承畴转过头,对着左右的亲卫再一示意,左右亲卫会意上前,揭下了那托盘之中的两块红布。
随着那托盘之上托举的物体露出于众人的眼前,整个大帐的气氛也是为之一滞。
那托盘之上放着的不是什么珍馐美食,更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两颗面目狰狞的人头。
孙守法面不改色,呼吸平稳,阵前千军尚且吓不倒他,死去的人头又如何能够让他惊惧?
而且他也事先就知道洪承畴叫他来是为了什么。
“回禀军门,托盘之上的首级,正是李养纯、林胜泉二贼之首级。”
“卑职曾经于流寇营中见过此二贼,虽只有数面之缘,但却绝不会看错。”
孙守法言之凿凿的语气,让洪承畴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许。
帐中众将齐齐将目光投向那托盘之上的两颗首级,不少人的眼眸之中都露出了惊愕之色。
李养纯和林胜泉不正是之前从凤翔府跑入巩昌府,然后一路辗转又窜入了汉中府的两股流寇吗?
两人都是老贼,一个上二十四营的贼首,一个中二十四营的贼首,很早便已经是名显一方。
尤其是那个李养纯,以善守出名,帐中一众将校有不少人都曾经和他交过手,知道深浅。
林胜泉虽然比李养纯要差些,但是其武勇过人,麾下多边军骑卒也是难缠非常。
但是现在两人的首级竟然就这样被送到了三原而来。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负责追击进剿的他们的人是一个新任的游击将军,叫做陈望,原来只是曹文诏的一名家丁,因为战功而被提拔。
淳化一战,高杰叛降和其里应外合,借助着这一份奇功直接平步青云从一个小军官升为了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