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箭刚升,一阵箭又起,无数的羽箭在空中交织成在一起,犹如巨大的网兜一般落向了那些正蜂拥而来的溃兵。
流寇军中的弓手并非是什么神射手,他们大部分的人射术其实很差。
但是集体的抛射并不需要什么精湛射术的支持,只需要会拉开弓弦射出箭矢即可。
这样抛射的轻箭难以对于身穿着盔甲的军兵造成杀伤,但是现在他们的目标却是那些衣衫褴褛不着片甲的饥兵罢了。
如蝗的羽箭伴着呼啸的风声射入倒卷而来的溃兵潮之中,一瞬间便有数十人被羽箭射中栽倒于地。
溃兵潮中登时响起阵阵哀嚎,那是中伤者所发出的惨叫声。
不过那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被人潮淹没。
百十来人倒在羽箭之下,对于拥有近万人的溃兵潮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并无太大的影响,甚至连浪花都未掀起多少。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大阵之中回荡,这是预防冲击的号角声。
“举枪!”
前部的流寇统领和管队皆是大声的呼喊着。
“列阵!”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在这时弓手在射出数阵箭雨之后也已经停止射击。
“锵——————”
但听一声极为响亮的锣响,流寇大阵的前部的左右两侧瞬间露出了两条通道。
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数以百计的骑兵已经是从那两条通道之间疾驰而出。
“轰隆隆——”
马蹄声响亮,犹如密集的鼓点。
两支骑军一左一右奔驰而出,犹如两柄利刃落在了血肉之上,须臾之间已经是切开了汹涌的溃兵浪潮。
那些倒卷过来的溃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不是被高大战马撞倒在地,重重甩到一旁,便是倒在了马上骑士手中锋利的马刀之下。
侥幸未有毙命走脱者,也随即被跟进的骑兵所斩杀。
血雨乍起,腥风弥漫,残肢断臂撒了一地,
马蹄乱滚,将尸体或者剩下半口气的人踏成了肉泥。
玄黑色的旌旗在劲风之中猎猎招展。
张原乘马立在高地,面无表情的看着扫视着整个大阵,前部和左右两部的一切都被他尽收于眼底
为了稳定军心,他带领着一众亲卫赶到了前部,为的便是稳住大阵。
之前官兵的重炮大部分都是落在了前部,前部一时间人心惶惶,而且前部首当其冲的要面对溃败来的溃兵。
那些溃兵之中不仅仅全都是饥兵,其中还有很多步队,一些马军逃脱不及,也被卷入了其中。
只靠前部的两千多名军兵不一定能够挡住那些疯狂的溃兵,所以张原不仅从中军又调遣了上千名步队来,还派出了自己麾下的两队精骑先行出击遏制溃兵的兵势。
如何遏制溃兵对于张原来说可谓是驾轻就熟,准确来说,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办法但凡只要是七十二营的首领都是清清楚楚。
驱赶饥兵,人海战术不是一家再用,而是七十二家都在用。
他们没有办法和官兵比拼技艺,也没有办法和官兵比拼武备,他们能够凭借的,只有人多势众!
张原目光深沉,凝望着那已经倒卷而来溃兵潮。
溃兵潮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箭雨遏制了他们的脚步,枪阵使得他们不得不的转向,那些来不及转向的溃兵无一例外都倒在枪阵之下。
但是张原的心中却是没有半分的放松,因为他很清楚,真正的考验还没有来临——官兵的第二轮炮击还没有到来。
“再进四十步。”
张原眼神清冷,声音平和。
“再进四十步?”
一众亲卫皆是面面相觑,跟随再张原的身侧的副将面色变幻,言道。
“再进四十步,我们的前面就只剩下两阵的步队了,而且……”
刚刚官兵的炮弹有一半以上都是落在了前部,再进四十步,万一炮弹……
“我说,再进四十步!”
张原面色微冷,豹目一厉,沉下了声音。
官兵统共只有七八门重炮,身处大阵之中被火炮直接命中的概率其实很低。
官兵的炮手不是神仙,做不到指哪打哪。
如果只有几百米,火炮还有准头,但是超过了一里之后,大部分的火炮根本没有什么准头,炮弹落在哪里全凭运气。
官兵阵中火炮的响声张原曾经听过,应该都是发熕炮。
当初他守卫墩堡之中就有一门铜制的发熕大炮,所以他很清楚发熕炮的射程和威力。
张原策马向前,一众亲卫不敢怠慢,那被呵斥的副将也是连忙指挥着中军的将校纷纷跟上。
随着玄黑色的大纛旗再度前移,流寇前部的军兵士气也逐渐得到了回升。
张原前移四十步的目的,正是为了鼓舞军队的士气。
“轰!”“轰!”
火光先现,而后势若奔雷的声响再度从远方传来。
张原神色凝重,起码有三枚炮弹砸入了前部的军阵之中。
这一次因为前阵军兵们排列着紧密的军阵杀伤更甚,更多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更为严重的是一枚炮弹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了一处军阵的前方。
那枚炮弹砸翻了两名溃败的饥兵之后,滚入了军阵之中撞断了无数的长枪直接在原本严密的枪阵之上撞开了一个极大的豁口。
正是这个豁口,给予了那些溃逃的饥兵一个机会。
那些溃逃的饥兵看到原本严密的枪阵之上出现了一个缺口,看到了生还的希望,全都疯了似的向着哪个豁口涌动而去……
不过现在的张原的心神却是并没有放在那豁口之上。
因为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值得比那豁口更为重要的事情。
在那茫茫的溃兵之中,无数暗红色的旌旗正在向着他所在的方位疾速而来——那是明军的甲骑!
第137章 计划更易
“隆隆隆隆————”
沉重的马蹄叩击在冰冷的大地上发出宛如龙吟般的低鸣。
大地随着马蹄的响动声似乎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在那一连逆风招展的暗红色的旌旗之中,一面高达一丈五尺的火红色旌旗立于最前尤为瞩目。
旌旗之上插戴珠缨,后接雉尾,长达八尺五寸的湛蓝色在逆风之中不断飘扬。
陈望头戴三旗月明盔,身穿齐腰鱼鳞甲,下着连金朱红战裙,持槊跃马于众骑之前。
身后一众甲骑皆是罩袍束带,头戴顿项高顶盔,身穿铆钉长身甲,佩着铁制臂缚。
前部二十余骑皆是夹持着三眼火铳伺机待发,其后四五十余骑外围骑士皆是拔刀靠肩如墙踏来,骑阵之中二三十余骑则是挽弓搭箭,扣弦待发。
陈望右手执槊,左手持缰,目光冷然,纵马奔驰于溃兵潮中。
旌旗所过之处,溃兵所组成的逃亡队伍犹如刀切豆腐一般被分开。
那些来不及走避的溃兵不是亡命于马蹄之下,就是倒在了快刀之下。
溃兵潮内汹涌回荡,中伤的惨叫声、绝望的嚎哭声在陈望的耳畔回想。
但是这一切都丝毫没有能够影响到陈望的心绪。
身处万军之中,周身刀光剑影,但是陈望却是心如止水。
当初他作为普通的军士,虽然已经是久经沙场,但是心中仍然难免怀有恐惧。
现在作为一军的主将,在临阵之时,陈望心中却是没有了恐惧。
身为主将,能够遍观全局,能够看清楚整个战场之上的局势,是胜是败,心中都有计量。
而作为普通的军兵,身处大阵之中,看不清楚局势的发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那一个被抛弃的弃子,作为牺牲的炮灰……
跟随在别人的身后冲阵,和带领着别人冲阵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验。
陈望握紧了手中的马槊,目光越过了一众只顾着逃亡的溃兵,又越过了流寇的步队枪阵,最后停留在了流寇中军大阵前方一面玄黑色的大纛旗上。
通过汉中府传递来的情报,卢时的旌旗以赭黄色为底,上插翎羽,而张原的旌旗则是黑底白字,系朱红号带。
统领着汉中府中部的贼首张原,应当就在那面玄黑色的大纛之下。
陈望双目微眯,凝视着不远处那面玄黑色的大纛旗。
就在不久前,他看到了一面赭黄色的旌旗向着北面奔走,应当就是金翅鹏卢时。
看起来,金翅鹏卢时的部队都在流寇大阵的右面,考虑其麾下的战力,应当是没有猜错。
大纛之下约莫有三四百骑的规模,犹如众星捧月一般拱卫于四周。
在那面大纛的前方,只有薄薄的两阵步队。
两阵流寇步队,不过只有四五百人。
这些连盔甲都没有几领,武备都不全的步队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威胁。
这么近的距离,这个时候他带领骑兵完全可以冲杀过去。
张原如果退了,那么便是全军溃败之局。
战场之上一军主将的旌旗退后必然会引得军心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