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行军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会导致不少的军卒患病发寒,失去战力,严重者甚至会因此而死。
虽然军中也有一些专门医疗伤兵患者的军医,但是药材有限,资源有限,而且也没有多少治疗时间。
高迎祥侧目看向一众正在栈道之上艰难行军的军卒,神色越发的阴沉。
刘哲牵引着战马上前了些许,忧心仲仲道。
“要是一直下雨,就算是阴雨,按照最好的情况估算,我们也要在十三日时才能抵达傥骆道的出口黑水峪,比我们预计的时间还要再晚三天左右。”
“十二日……”
高迎祥凝望着前方正在狭窄的栈道牵着战马行进的军卒,目光越发阴郁。
前方的栈道之上,栈道的很多都是破损严重。
“救————”
一道惊叫声陡然响起,高迎祥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军卒脚下失衡,身躯歪倒残破的栈道护栏之上。
栈道之上的护栏因为年久失修早已经腐烂,哪里能够承受的住一个成年男子一百多斤的重量。
护栏瞬间破裂,那军卒向着悬崖跌去的同时,仍然握着手中的缰绳,而正是因为这一原因,被他牵引着的战马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失去了平衡。
一人一马就这样连带着的跌入了万丈的深渊之中。
一切都发生电光石火之间,周围的旁人根本来不及去救援,他们也没有办法救援。
高迎祥心中再沉,这样的景象他在这一段时间已经见过了无数次。
这里并非是子午道,而是傥骆道,一道多年未经使用,已经废弃了久时的栈道。
傥骆道在唐朝后期最为兴盛,使用也最为频繁。
唐时官员赴任、述职,使臣出使,多由此路。
然而唐末因政治和社会的原因,傥骆道年久失修,至五代之时逐渐废塞不通。
后唐明宗时期虽曾一度修筑,但最后因工程浩大,任务艰巨,仍未能修通而止。
北宋之时,傥骆道再度恢复了一些交通的能力,但是之后因为子午道等道路的不断扩宽。
傥骆道逐渐开始荒落,经常处于阻塞不通状态。
元明两代,虽然对于傥骆道也有修缮,也有使用,但是还是无法恢复昔日的荣光,久而久之又陷入了废弃。
但是虽然废弃,却是仍然能够使用,大部分的道路都还算通畅,只是比起子午道这些更为便利的道路来说要难行的多。
清代之时,蓝大顺领导的农民起义军由云南进入陕南,又由陕南洋县沿骆谷北上,出黑水峪,攻占盩厔县城,证实这条古道仍然畅通可以行进。
清代的事情高迎祥自然是不知道,他没有能力未卜先知,他之所以往傥骆道来,是因为他已经是派遣侦骑探查过了傥骆道的情况。
原先这只是作为备选的方案,但是越是深入子午道内,高迎祥便越是感到不安,最终他选择让所有的人都转入傥骆道之中。
“七月十三日……”
高迎祥心中叹息了一声,一件接这一件的难题接踵而至,不断的打乱着他原本的计划,犹如万钧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之上。
看着远方暗沉的天空,高迎祥感觉呼吸甚至都开始的变得困难了起来,
比起从子午道奇袭西安,从傥骆道要更为安全。
一来是因为子午道一直都在使用的,而傥骆道年久失修,荒废多年,更为让人意料不到。
二来则是如果明军真的有准备,子午道的出道口沿途山势险峻,道路狭窄,一旦被截住道路,首尾难顾,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而傥骆道的出口黑水峪相对来说更适合大军展开,就算是有敌人伏击也不至于全无办法。
但是坏处便是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冒着更大的风险,这一路而来,非战斗的减员已达数百人,军中的士气也因此愈发的低迷。
山风呼啸寒凉似水,树木松涛随着山风飘摇发出阵阵的低吟。
劲风骤起,疾风呼啸着穿过栈道,栈道之上无数的旌旗在转瞬之间已经是被大风吹起展开。
一时间猎猎的响动之声在整个山路栈道之上回响穿荡。
“收旗!”“收旗!”
栈道之上的行军队列之中,军中的管队掌盘下达着军令。
这样的大风天气,抗举着旌旗会极大的消耗军卒体力。
高迎祥手扶着毡帽,从战马之上下到了地面之上。
这突入起来吹起的山风让高迎祥的心绪再度沉下了半截。
山风冷寒,空气潮热,这样的天气最为熬人。
夏日的大雨之前,气温虽然降下去了些许,但是却极为闷热。
身上的汗水将衣服黏在身上,无论动是不动都让人难受至极。
随着阴云缓缓压迫而来,天色也因此越发的昏暗。
“传令全军,加速行进,先锋马队就近选择扎营地点,先渡过这场大雨。”
高迎祥咬紧了牙关,下达了军令。
这绝对是一场大雨,而且是一场倾盆的大雨,这样的雨天军队行军每前进一里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而他付不起这样的代价……
只希望,这一场雨持续的时间能够短一些……
……
“不能再走了,传令全军,就地扎营。”
陈望勒住了战马,凝望着头顶暗沉的天空,沉声说道。
“将军有令,就地扎营。”
“将军有令,就地扎营。”
背负着令旗的传令骑兵,驱动着座下的健马向着队列的前后两端飞速奔驰而去,传达着陈望的军令。
陈望从战马之上落下,四周一众亲卫已经找寻好了高地,开始搭建起了帐篷。
这里地形还算是开阔,完全可以作为临时的营地来休憩。
陈望抬头望向天空,此时的天空已经是阴沉如墨,几乎如同夜晚一般。
整个栈道的上空都被大片的阴云遮盖的严严实实,就连原本耀目太阳此时也已是被遮蔽。
从阴云出现,到遮蔽阳光,使得天色阴沉下来,全程只用了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
饶是陈望心里有所准备,但是见到这样的天气还是不由的为之而震撼。
“轰隆隆————”
闷雷骤然炸响,穿过了天边的群山,穿过了栈道河流,一路滚滚而来。
山中的虫兽在雨中飞奔,想要躲避大雨的侵袭,闪电和惊雷让秦岭山中的虫兽变得狂躁了起来。
呼啸的山风吹过群山,树木被强劲的山风吹动,无数树叶在劲风之中哗哗作响,甚至很多小树的树干都随着山风止不住的摇动。
山道之上的山风比起山腰要小的多,但是还是让陈望感到了不小的力量。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快速而来,陈望举目看向前方,正好看到了骑乘着战马快速而来的陈功。
还未有到近前,战马还在行进,陈功便已经是从战马之上落了下来。
他的身形随着战马连走了七八步,连人带马最终才停了下来。
“前方十里位置,发现闯贼部曲!”
陈功半跪于地上,面色欣喜喘着粗气,他的声音因为激动都变得有些颤抖。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将昏暗的大地照的亮如白昼一般。
陈望眸光灼灼,明亮如炬,握紧了拳头。
电闪过后,巨大的闷雷声再度从天边滚滚而来。
“轰隆隆————”
闪电和惊雷让山中的虫兽也变得狂躁了起来,鸟飞于林,兽奔于山,各自都开始找寻着避雨的地点。
周遇懋站在陈望的身侧,他的呼吸已经急促了起来。
当初他收到陈望发来,让他带领军中精骑火速赶往子午镇时,他还在疑惑是为什么
他千算万算,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到竟然是为了追击高迎祥。
他们一路跟随着闯军行进留下的足迹,先从子午道,而后转入傥骆道内。
若非大量的行军足迹无法作伪,周遇懋绝不会相信高迎祥会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陈望面色平静,但是他的心中其实却并不像面色这么平静。
不过陈望很清楚,现在并非是庆功之时。
闯军一旦发现了有人跟随在后面,必然会做出反应。
现在他麾下统共只有一千八百名骑兵,闯军有数万之众,双方实力悬殊。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功亏一篑之事,不胜枚举。
天边数道闪电再度从山间划过,照亮了大片的地域,而后巨大的轰鸣声轰然传来。
下一瞬间,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之上倾泄而下。
这一场大雨比起原先所有人的预想都要更大……
……
黑水峪,为傥骆道出口,而非子午道出口
《绥寇纪略·卷四》:
“闯王高迎祥已陷汉中之石泉,由陈仓子午出将窥西安,传庭以七月二十日战于盩厔之黑水峪。”
《孙传庭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