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低头应了一声,面色肃然抱拳道。
“多谢守备,卑职定当尽心尽力。”
曹鼎蛟亲自去前部宣布这件事,无疑是为他站台。
到时候他再接管局内和司内的事务遇到的阻力定然小上很多。
曹鼎蛟拍了拍陈望的肩膀,勉励道。
“军务之上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可以过来问我。”
刚走了两步,曹鼎蛟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又说道。
“对了,你赴任百总,身旁免不了需要几个得力的人,可以从身边的人挑几个人走,只要愿意就行。”
“卑职明白。”
陈望再度行了一礼,随后站在原地看着曹鼎蛟走入了院中,这才重新迈步。
军法苛刻,下级路遇上级必须要等着其走远,才能继续前进,这是以示尊敬。
这些军法,陈望记得滚瓜烂熟,准确来说是基本上曹文诏麾下的军卒都记得滚瓜烂熟。
军中不识字的人多,但是军中记不得军法的确实是根本没有。
明军军中的军法各不相同,一半都是将领根据本营的实际情况制订。
一般的各军之中的军法都极为严苛,动不动便是捆打,军棍,甚至还有割鼻、削耳等肉刑。
崇祯四年时,孔有德领军至吴桥,因遇大雨风雪,部队给养不足。
军中有人偷盗了一只鸡,只是一只鸡而已,便被军法惩戒“穿箭游营”,最终引发了吴桥兵变。
当然军法严苛,并不代表执行严苛,如今能够严格治军的军队少之又少,军纪败坏才是常态。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杀良冒功,只是平常。
陈望按着腰间的雁翎刀,迈步走出院门,向着不远处的亲卫营地走去。
湫头镇内灯火通明,曹文诏依据着火灾之后残存的建筑扎下了营地,岗哨之间彼此呼应,巡逻队之间几乎都在可以相互看到的位置。
今天听完了曹文诏所传授的经验之后,细看之下陈望发现了其中蕴藏的不少细节。
现在陈望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把那本纪效新书看完。
《纪效新书》上面从约束军伍到号令、旌旗、行军、扎营都有详细的解释,要是当时耐着性子看完了整本书,恐怕当个千总也能绰绰有余。
不过还有机会,等到入了大城,到时候可以看看能不能弄来一本《纪效新书》。
行走在营地的道路之上,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陈望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耳畔虫鸣声阵阵,道路两侧火盆之中的火焰在微风之中缓缓的摇曳。
陈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头望着漫天浩瀚的星辰。
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从一名家丁升为了军官。
虽然其中的凶险远远超过他当初的预期,但是现在获取的收益也远超过了他当初的预期。
等到兵额补齐,到时候他便是一司的把总,直接一跃成为中级军官。
从百总到把总之间需要的军功可不是那么容易获取,很多百总打了很久的仗仍然还是百总,职位一动不动。
只不过,就算是成为了把总,在时代的洪流之中仍然是无足轻重,仍然不够。
他还需要继续的往上爬,继续向前走。
在把总之上、还有千总、守备、游击、参将、副总兵、总兵等职。
陈望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只是一个把总的职位,还远远不够。
把总的自主性太低,只能跟随着大军行动。
营兵局限性也十分致命,作为营兵,他们现在并没有常驻之地。
一应军费钱粮全都要靠朝廷拨派,完全受制于朝廷。
纵使陈望现在的脑海之中就有一些赚取银钱的办法。
但是现在他们居无定所,一直追击着流寇,不断的在各地游走根本就安稳不下来,安稳不下来,什么赚钱的办法都是白搭。
陈望摇了摇头,清了清脑海之中杂乱的情绪。
他记得这一战后续的一两个月内都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处于平稳期。
洪承畴因为兵力不足,一直屯兵于西安府,明军没有什么大的调动。
第22章 愈演愈烈
西安府,淳化县。
洪承畴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的听着堂中信使的禀报,在他的手中,还有一封展开的书信。
再禀报了所有的军情之后,信使重新站起身来,快步退出了大堂。
大堂之中再度恢复了安静,四下寂静无声,沉闷非常。
堂内两侧一众穿着戎装的军将皆是低头沉默,目视着地面,无人言语,也无人擅动。
洪承畴城府深沉,深得崇祯信重,位高而权重,不仅是三边总督,还加了兵部尚书的衔,威势极重。
自土木之变发生后,文官的地位不断的提高,而武将的地位却是不断的下降,逐渐形成了以文制武的制度。
至后时,但起大战,必以文官总督军务,各路总兵、副将、参将、游击等只能够听其调遣。
兵战不休,这样的情况到现今,不仅没有发生什么转变,反而是愈演愈烈。
在崇祯二年之时,袁崇焕借阅兵为名登上了东江岛,以尚方宝剑斩杀了毛文龙。
身为一镇总兵竟然连罪责都没有定下来,没有接受审判,便直接被斩。
此事一出,天下震动,人人自危。
就是后来袁崇焕论罪下狱,被判了凌迟,但是毛文龙仍然没有被平反。
毛文龙作为平辽总兵官,还领了尚方剑,加封左都督衔,掌管一镇,尚且落得如此下场。
堂中一众军将都受洪承畴节制,他们的威势和毛文龙根本比不得,对于洪承畴的军令根本不敢违逆。
虽然洪承畴没有如袁崇焕一般妄杀过什么大将,但是却多的是手段整治。
曹文诏作为昔日在山陕诸将之首,也被洪承畴一直压着。
曹文诏在山陕斩获首级数万,历经数十阵,但是就因为开罪了洪承畴,最后被论功行赏后的赏格压得极低。
巡抚御史范复粹、巡按御史吴甡两人为曹文诏上书争辩,都被洪承畴硬生生压了下来。
洪承畴神色将手中的书信放了下来,神色也越发阴沉。
朝廷限令平贼的期间越来越近,但是前线不仅没有传来捷报,反而是接连传来坏消息。
前锋于宁州襄乐遇伏,前锋中军刘弘烈被俘,副将艾万年、柳国镇力战而亡。
最后只有副将刘成功、游击王锡命带回了不到千余的残兵。
而后曹文诏领大同兵再度进剿,但是又在真宁遭遇伏击,险象环生,伤亡五百余人,军将折损大半。
而且还有一个比起战事失利更坏的消息,流贼的军中现在有一批佛朗机炮,还有数门威力巨大的发熕炮。
两次失利,皆是遭遇埋伏。
艾万年等人遭遇埋伏还情有可原,但曹文诏作为沙场宿将居然都中了埋伏,这事情就不太对劲了。
洪承畴双眉微蹙,流贼之中恐怕有能人,不能再以以前的目光来看待。
洪承畴抬起头,目光从堂中一众参将、游击的身上一掠而过。
陕西之地连年天灾,本就是一片萧条,刚刚恢复了些许,流贼再度入陕,迅速的又裹挟起了数万了,现在流寇正在不断的发展壮大,而他麾下的军力却是越发的单薄。
五月之时,高迎祥会和各路首领会师陕西,合兵达二十万,直逼西安。
连营五十里,烽火照西京。
依靠着长安城高大的城墙,最终才击退贼兵。
“李自成、惠登相、拓养坤……”
洪承畴看着曹文诏传来的书信,陷入了沉思。
流贼从西安城下退兵之后,一部向西北进攻进攻平凉,一部则向北进攻庆阳府。
进攻庆阳府北部的流寇人数要少很多,一共只有两部,分别是李自成、拓养坤两名闯将兵马约有四万余人,过天星、满天星、混天星三人共有三万余人。
李自成、拓养坤是一部,过天星惠登相领着满天星、混天星则是另外一部。
两部没有如同此前料想的一样劫掠诸县,而是先合兵一处,埋伏后续的追击而来的官兵。
而前往西部的流寇人数众多,声势最大,是流贼的主力,自称的闯王的高迎祥、老回回马守应、八大王张献忠、还有一字王、撞天王等部,人数多达十数万。
洪承畴本来想要先剿灭进攻北部庆阳府的李自成和惠登相,先断了流寇一臂,再腾出全部的手来去解决那些进攻西北部平凉府的流寇。
他已经调集了延绥镇各地的军兵围剿而来,但是却不曾想,流寇竟然在等着他进军,直接掉入了流寇的圈套之中。
现在断的一臂,是他的一臂。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如何不让洪承畴怒火中烧。
“平凉府情况如何?”
洪承畴抬起了头来,向着一旁问道。
如今北线接连遭受惨败,损兵折将,西北的消息他暂时还不知道。
游击孙守法站了起来,他是负责居中调集,西北的军情都是由他来接收禀报。
“左总兵和贺总兵在泾州城东连胜两阵,斩首七百二十七级,但流贼后续援兵抵达,只能暂时后退。”
“平凉府告急,府内仅有军兵三千余人,请军门立即驰援。”
高迎祥等部攻破了泾州数日的时间,如今正四处抢掠,左良玉、贺人龙等将兵少,只能吊在后方,伺机而动,至今取得的战果仍然极为有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