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问题调拨来的那些鸟铳根本就没办法用。
炸膛的问题暂且不说,那些鸟铳的威力和射程都全不达标。
现在能够提高产量的办法,只有两个。
一个是在人身上下功夫,制铳的人多了,产量自然就上去了。
第二个则是在器上面下功夫,制铳的难度降低了,工序轻松了,产量也自然就上去了。
第一个办法,自然是需要齐正松来解决。
陈望的目光移动到了齐正松的身上。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教会兵器坊内所有的军匠打制鸟铳,教会之后,你以后就是兵器坊真正的主事。”
“主事月饷二两,每月还有粮米菜食的补贴。”
陈望轻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平淡道。
“我的要求,就是在三个月后,所有的军匠学会了打制鸟铳的方法之后,然后全力制作鸟铳,不需要分心再造其他武备。”
这个时代一些工匠敝帚自珍,不愿意将自己的技艺传给旁人。
一来是他们对于家传技艺的珍重,二来则是常言所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广泛了。
陈望自然是清楚其中的关窍,不过他并没有和齐正松等多费口舌的意愿。
“鸟铳的打制办法多的是人会做,如果你打制鸟铳有独门技艺,你可以藏私,但是身为主事就要保证坊内制作出来的鸟铳都是合格品。”
武器坊有一百三十名工匠,要是全部去制铳,就算是很多人不熟练,一月也有差不多百十来杆。
后面随着熟练度的上升,鸟铳制作的只会是越来越多。
制作鸟铳的工序虽然繁琐复杂,但是却并非是太难,只要肯学,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学会。
要是学不会,如今汉中卫还有不少留下的军匠,他们只怕是消尖了脑袋跑来。
朝廷的粮饷多久没有发了,陈望接受军器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选中的人发了两个月的饷银,还承诺说以后每月都会按时发放饷银。
往年就是卫中的正兵都领不到什么饷银,他们这些匠户,就更不用提了。
“这就是我所有的要求。”
陈望目光平静,淡然道。
“你能做到,三个月你就是汉中卫军器局武器坊的主事。”
“你做不到,那我就换人。”
陈望的话音刚刚落下,齐正松已经是跪了下来。
“小人,能做到!”
齐正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面对陈望开出的价码,他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二两的白银,一年就是二十四两,而且每月还有粮米菜食作为补贴,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匠户地位低下,原先在卫中,做很多事都没有一分钱可拿。
汉中卫贫苦,朝廷许久才发一次粮米和饷银,如果不是下工之后到处去做活计,他们早已经是活不下去了。
原先在卫中劳苦一年,都赚不到这一半的银钱。
陈望的目光从齐正松的身上,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江万山。
齐正松这边的问题解决,现在自然是需要江万山表态的时候。
“一样是三个月的时间,我要甲坊的军匠都能够打制甲胄,做的好,甲坊的主事就交由你来做。”
“制甲和制作鸟铳不一样,我很清楚。”
“所以你可以按需分配,明盔由哪些人打制,遮臂由哪些人去做,对身甲由那部份去做,这些都归你来管。”
甲胄和鸟铳不一样,不需要一个人会制作所有的器物,完全可以分开。
和齐正松一样,江万山也没有丝毫犹豫,便跪了下来。
“小人原先在卫里干了一辈子的活,也没有让婆娘娃娃过上好日子,这两年饱饭都没能吃上几顿。”
“自从跟着陈大人之后,咱婆姨娃娃这些时日天天能够吃上饱饭,月月还发月饷。”
江万山紧咬着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而后瓮声道。
“咱这条命往后就算是卖给陈大人了。”
“你们在我麾下做事,这些都是应当的,饭都吃不饱还做什么活。”
陈望看着江万山和齐正松两人身上的单衣,他们的身上的衣服也就比普通的军户好一些,毕竟还算是有一门手艺。
汉中卫内大步分的军户穿的都像是乞丐一样,破破烂烂。
也就是正军还勉强有些磨样,往昔打仗的时候,起码不少人都还有一件军士青衣或是鸳鸯战袄穿着,没有太过于破烂。
“都起来吧,跪着难看。”
陈望抬了抬手,说实话,他不喜欢跪礼,无论是向别人下跪,还是别人向他下跪。
“除了这些之外,你们还要注意一些事情。”
“每次打制之前,可记下用锤的大小、力度、烧铁时间和用料多少等等。”
“然后看一看成效如何,然后下次再打制时,可以根据具体的情况慢慢改进,保证甲胄和兵器的质量更上一层楼。”
“鸟铳和甲胄的质量越好,你们两人的待遇便越好,地位便越高。”
齐正松和江万山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听明白了陈望话里的意思。
他们当了多年的工匠,现在打制兵器和甲胄基本都有自己的心得。
但是他们……识的字可不多……
记东西,写方子也不是他们要做的事情。
“我会安排几名吏员在坊内来做记录,这些事情不需要你们太过于操心,只要配合就成。”
齐正松和江万山两人的情况,陈望自然心知肚明。
“战场上要用的东西容不得半点的马虎,无论是鸟铳还是甲胄我都要最好的。”
“你们所做的东西好坏,在战场之上决定别人生死。”
“鸟铳要是做的不好,炸了膛轻则残疾,重则当场毙命,甲胄做的差也是一样,所以能做最好就最好。”
陈望站起了身来,看着一众停下了工作,都老实的呆站在原地的一众工匠。
历史上明朝对于武备的质量要求其实很严格,无论工部还是各地卫所,造出军器都要注明是某部、某卫、某所、某年、某季成造字样,事后还需造册,以便随时查考,责任到人。
但是再好的规定,也需要有人去执行。
明末这个时节上下贪墨成风,官场之上黑暗一片,鸟铳和甲胄的质量可想而知。
因此在对阵接敌的时候,明军往往极为吃亏。
在面对流寇的时候,明军军械还能够占优,但是一遇到身披坚甲手持重弓的清兵之时便就全露了馅。
要是鸟铳堪用威力足够,二三十步的距离,就是穿着三层的重甲的白甲兵也要扛不住鸟铳的轰击,更不用提那些普通的披甲人和马甲兵了。
要是甲胄合用,件件皆有三百五十七片甲胄,战阵搏杀之间又怎么会那么快的落入下风。
“军器局内出产的所有军械,无论是鸟铳还是甲胄,都按照以前的标准,造册登记,刻字为证。”
“日后无论是什么军械出了问题,制作的工匠都要负责。”
陈望语气严厉,在这一点上他不会做任何的让步。
“因为军械质量问题以致于军兵受伤者,一应治疗费用皆由军械制作工匠承担,难以维生者也由军械制作工匠接济,同时根据伤亡轻重追责。”
“因为军械质量问题以致于军兵死亡者,制作工匠处以死刑。”
“你们两人作为匠头和主事也需要负上管理的责任。”
工坊之中的气氛因为陈望的话语几乎陷入了凝固,工坊之中炉火旺盛,但是众人都赶到了丝丝的寒意。
“别怪陈某无情,他们跟着陈某舍生忘死,上阵杀敌,陈某能够做的就是让尽可能多的人能够活下来……”
陈望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只能在一旁的唐世平。
“你是上过战场的人,你知道军械的重要性。”
“军器局如今由你分管,武器甲胄要是出了质量的问题,你也需要负管理责任。”
唐世平心中一凛,低眉垂首道。
“承蒙将军看重,卑职必然尽心尽力,绝不疏漏。”
工坊内的气氛略微沉闷,陈望自然也是察觉到了情况。
不过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缓言安慰了一番齐正松和江万山之后。
陈望便带着唐世平离开工坊,他站在工坊里面,工坊里面的这些人心理上都会有极大的负担,根本没办法安心工作。
“军器局的事情,这些时日你多上心一些。”
陈望踏出了军器局的大门,眼前一下开阔了许多,而后向着唐世平叮嘱了一声。
而后便没有再让唐世平再跟着,而是带着一众骑兵,顺着河水向着石泉城外营兵的驻地之中径直奔去。
这次到军器局之中的查看,有不少的问题需要解决。
武备的制作太过于缓慢,军器局倒是可以扩招,但是人数肯定不能太多。
人数不能扩大太多,那么只有从生产的工艺去下手。
以鸟铳举例,鸟铳的制作难点在于铳管的制作。
制作铳管之时,需先准备一根圆柱体的钢芯做为冷骨。
然后制做铳管所需的熟铁烧至红热,同时还需将烧至一定温度的坯料取出。
而后工匠用锤把炽热的熟铁敲在钢芯外,敲击在钢芯上,卷成一根铁管。
敲打铳管时,打一段就需要把里面的冷钢芯抽出一段用水冷却,以防止铳管和冷钢芯连在一起。
卷成的铁管厚度也要在一公分左右,而且必须要尽可能的薄厚均匀。
超过三尺以上的长铳都是是一节节焊合的,所以在做好了几段铳管后,还需要将他们一节节焊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