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的流寇饥兵蜂拥而来,他们似乎想要用吼叫声来激起身躯之中那残存不多的体力,驱散他们的心中恐惧。
“砰!砰!砰砰砰!!”
流寇饥民一波波的不断的发起冲击,但是无一例外,都在转瞬之间便被击得粉碎。
排铳的爆响声在汉水的上空回响,和奔流向东汉水发出的水声汇杂在一起,演奏出了一曲死亡的丧歌。
硝烟弥漫,铳声震耳,冲锋在前的一众饥兵犹如被强风吹袭的麦田一般倒伏而下,死伤者相籍。
入目之处,遍地是都是尸体和鲜血,一众饥兵本就是士气不高,此事遭逢大变,哪一个还有战意?
一众饥兵皆是惊慌失措,想要向后奔逃,但是往往刚一转头,便被迎头一刀砍在面门之上,当场便倒在了地上。
“不许退!冲上去!!”
在经历了无数的战事之后,流寇已经有了他们自己的一套的战法,而闯军之中,对于如何利用饥兵的战法更是娴熟。
一般的流寇驱使饥兵进攻,一般来说只是后跟着少量押阵步队或马军,或是混杂部分的老匪,驱赶饥兵冲阵,消耗官兵的弹药和体力。
闯军的战法,则是在饥民后方,聚集大量的弓手,然后再安排着大批的用作冲阵的刀盾兵。
他们用饥民为人肉盾牌来减弱明军的火力,接阵之后后队的弓手用漫射还击,压制明军的铳兵和弓手。
他们并不担心是否误伤,因为就算误伤也无所谓,仗打到这个份上,本身就是拿着人命在填。
刀盾兵则是作为押阵与督促作用,一旦明军的阵列发生了动摇,他们便会立即冲锋而去,寻机打开一个缺口。
“呜——————”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角号声,饥兵后方排列紧凑的流寇弓手骤然放开了手中的弓弦。
数百米长的阵线之上,骤然响起无数弹棉花一样的弓弦振动声响。
下一瞬间,无数的箭矢掠空而起,密密麻麻的箭支几乎在同时升上天空,宛如旱灾之时的飞蝗群一般飞掠而来。
“隐蔽!”
寨墙之上,明军的将校大声的呼喊着。
一众军兵皆是低下头,伏下身,拿着盾牌举起了盾牌,而没有盾牌则是尽可能是将身躯尽可能的贴靠在寨墙之上。
箭雨倾泻而来,虽然早早的便出言警示,但总有人没有来得及反应,或是因为倒霉被透过了狭小的缝隙所射中。
寨墙之上,中箭的伤者痛苦的哀嚎着。
但是他们的哀嚎声很快便被墙外那几欲穿云裂石的喊杀声所压倒。
天空之上大量的箭矢一波一波的倾泻而来,流寇队列之中饥兵在这个时候被队列之中手持着刀盾的步队驱赶着向前。
这个时候寨墙之上的明军正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正是最好接近寨墙之上的机会。
“嘭!”“嘭!”“嘭!”
流寇阵中,一股股白烟升腾而起,独属佛朗机炮的爆响声一瞬间便已经是传到了众人的耳畔。
大部分佛朗机炮的口径都不大,但是再小的炮也是炮。
很多修建的不是很坚固的寨墙都被击穿或是被击坏。
寨墙之后再度爆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不少的军兵被飞溅而出的木块所溅伤。
“呜——————”
流寇的阵中,号角声再度响起,这一声号角正是全军进攻的信号。
不过随着数声的巨响再在关口的上空响起,流寇阵中的号角声也紧接着戛然而止。
陈望布置在高地之上的八门发熕炮此时已经是发出了它们的怒吼。
超过四斤的炮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然后狠狠的砸落在流寇的军阵之中,一瞬间便带起了无数的血雾和无数的残肢断臂。
千里镜之下,陈望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营地之中,一众军兵也因此受到了鼓舞,鼓声也因此再度响亮了数分。
本来已经快要涌到了寨墙近侧的一众流寇好不容鼓起来的勇气再度被击溃。
大批的流寇犹如海水落潮一般向着后方再度退却。
陈望也将目光从身前的千里镜前移动了开来。
李自成确实只是虚张声势,这么多日以来的进攻,一共只投入了两次精骑加入进攻。
李自成真正的目的始终都是四川……
陈望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扶着身前的栏杆,目光向着北面的更远处看去。
他麾下的军兵太少了,大半的新兵,战力并没有多强。
沔县和宁羌,陈望只能守得住一地,他必须要做出取舍。
但虽然是选择了放弃宁羌,但陈望也没有选择束手以待。
他已经是将他所知道一切情报,都递交给了孙传庭和洪承畴。
历史或许会因此改变,也或许会向着未知的终点走去,使得他失去先知的一大优势。
但是这一切并不可怕,一切终将改变,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早一些改变,晚一些改变,其实影响并不大。
大明积弊太重,就算没有了李自成来搅动这天下风云,也会有其他的人来引发动荡。
第192章 另辟蹊径
“陈望……”
山岭之上,李自成紧握着马鞭,神色阴冷,一道寒芒自他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山下喊杀声沸腾,李自成看着自己麾下的军兵犹如落潮一般再度退回,神色越发的阴冷。
进攻汉中虽然只是一步虚棋,但是能够攻进去自然是更好。
巩昌府内没有多少可以劫掠的地方,大部分的地方都穷得可怜,反观汉中府就不一样。
汉中府内大部分的城池都保持的还算完好,一旦攻入汉中府内,不要多时就可以获取大量的粮草和金银。
但是眼下,又是这个陈望。
从湫头镇开始,李自成筹谋了许久,艾万年和刘成功两人都败倒在了他的手下。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曹文诏和曹变蛟就将被他围杀在湫头镇中。
但是这个陈望就像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一般,突然出现在明军的队伍之中,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
还有在淳化的时候,他本可以一鼓作气攻下淳化。
但是那一场大火,却是烧掉了他所有的图谋,烧掉了他许久以来积攒下来的一切。
最后他仅仅带着不到千人逃离了淳化,甚至还和自己的侄儿李过因此离散。
而当李自成再次收到李过消息的时候,却是李过已经被斩杀的消息。
李自成眼神阴鸷盯视着山下整个战场的局势。
从淳化一战后,他就分出了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陈望的身上。
他眼看着陈望一路平步青云,而他自己却是被追的几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最后一次收到关于陈望的消息,是陈望于黑水峪阵斩高迎祥的消息……
这个陈望,彷佛就是他的命中的克星。
“呜————”
山下低沉的角号声再度响起,李自成遥望着远处明军营地后方的望台,他知道陈望就现在就在望台之上和他一样观察着整个战局。
进攻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沔县近在眼前,但是最后的这一道关卡却是怎么都无法越过。
在这里李自成已经是丢下了四千余具尸体,但是却没有能够将战线推进哪怕一步。
随着伤亡的加剧,连番的败绩和没有寸进的战果,军中的士气到如今已是低沉的可怕。
“大哥,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
刘宗敏平日里面虽然莽撞,对于陈望他也有着刻骨的仇恨,但是他也知晓这仗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
“那厮麾下铳炮精良,麾下又养了一支千人的重甲兵,刀砍不烂,枪刺不穿,每次冲锋过去的步队和饥兵好不容易冲伤了官兵的寨墙,立马便被营内官兵的重甲杀回。”
这么多天的进攻之中,他们不是没有翻过寨墙,但是每一次翻过寨墙之后,他们很快便被再度赶出了营寨。
前阵退下的人回报,在官兵的营地之后摆设着大量的盾车,很多官兵躲藏于其后,他们身穿着重甲手持着强弓一直在等待着他们。
那些官兵身上的盔甲厚重,手中的弓弩强劲,和普通官兵所持的开元弓完全就是两码事,箭矢就像是一杆小型的长矛一般。
被一箭射中,无论是否着甲,皆是当场失去战力或是毙命,根本无力再支。
有时候,官兵也会突然打开寨门突然发起反冲锋。
他们身穿着重甲,三眼铳和鸟铳这些火器都对于他们造不成什么伤害,更不用提一般的弓箭了。
明军的重甲兵抵近至三十步的距离开弓放箭,他们的射术极为精准,几乎例无虚发。
急射数轮之后一起向前发起突击,前阵的军兵根本遮挡不住,往往一溃千里。
李自成双目微凝,刘宗敏得到的信息他自然也都已经得到。
关于陈望手底下的重甲兵李自成也略有耳闻,他的手底下兵将不仅有汉人,还有蒙古人。
明末之时九边之中其实蒙古人的占比并不少,猛如虎和虎大威两人就是从北地归附的蒙古人,两人最终都做到了总兵。
高迎祥麾下的也有相当一部分的蒙古骑兵,兵科给事中常自裕奏曰:“流寇数十万,最强无过闯王。所部多番汉降丁,将卒亡命,其锐不可当也。”
李自成的麾下自然也有不少的蒙古兵,这些蒙古兵有不少的人都曾和后金打过。
李自成也是从这些蒙古兵的口中得知了后金的一些消息,比如那些人是怎么打仗的……
陈望,用的正是建奴的战法。
李自成眼神跃动,战场上的失利并没有能够影响到他太多的心绪。
反正至始至终进攻汉中府都不过只是声东击西,为了隐藏他真正的意图——进攻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