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左良玉和熊文灿素来不和,下官觉得或许阁部可以以此着手。”
“你的意思是……”
杨嗣昌眼眸微动,只是一瞬间他便已经是听明白了陈新甲的弦外之音。
熊文灿做了这么多的错事,造成了眼下几近崩坏的局面。
不妨就用他的命,来做一些事情,弥补一下这崩坏的局面……
杨嗣昌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陈新甲的谏言,有些话并不需要真正的说出口。
“现在我军主力皆在北方,南方空虚异常,无疑是反叛的最好时机。”
“但是张献忠、罗汝才现在却还未反叛,多半是还没有彻底做好准备。”
杨嗣昌沉吟了片刻,陈新甲的话,让他对于南方的局面也有了一些盖帘,当下心中也是有了定计。
“湖广、河南附近,现在有哪些军队可用?”
“暂时能够调动的还有两支兵马。”
陈新甲微一思索,很快便回答道。
“四川、陕西两地尚有兵马可以用于驰援,如今有关南方形势的地图,我已经命人送入了堂中,阁部请看。”
杨嗣昌顺着陈新甲所指的方向站起了身来,而后一路走到堂旁竖挂着的地图之前。
这一份地图主要是以河南为中心,周边包括了陕西的东南部、四川的东部、河南、湖广全部、还有南直隶的西北部,山西南部
陈新甲跟着杨嗣昌一起站在地图之前,说道。
“南直隶的兵马暂时无法调动,在南直隶、湖广交界地区的大别山中仍有流寇活动,南直隶的兵马之所以不能调动,为的便是防止这股流寇窜入南直隶。”
“这一股流寇也是七十二营的老匪,首领有五位,分别是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乱世王刘希尧、争世王蔺养成,此五人关系匪浅,无论进退皆为一体,合称为革左五营。”
“革、左之狡横不下于张献忠、罗汝才,善战精锐多达万众。”
杨嗣昌眉头紧蹙,目光自地图之上缓缓的扫视而过,心绪更乱。
因为之前熊文灿的隐瞒,让他误判了南方的形势。
使得现在南方根本就没有多少可以调动的部队。
“为今之计,也只有调动四川、陕西的兵马了。”
杨嗣昌定了定神,眼下并没有什么时间让他再怨天尤人,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他识人不明的错误。
再如何的后悔都没有改变既定的事实,怨天尤人也并非是他的性子。
杨嗣昌重新调整回了心态,现在他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弥补漏洞。
“张献忠于谷城、罗汝才于房县,都在湖广北部的郧襄一带,若是起事只有两条出路。”
“要么北上、要么西进……”
东有大江高山,难以逾越,自然不能向东。
而南下也不可能,因为想要南下,就必须要打破襄阳。
杨嗣昌的目光放在了襄阳的上方,熊文灿此时领着军队的主力驻扎在襄阳。
襄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要知道在当初的宋元之战,在拥有大量攻城器械的元军围攻之下,襄阳城都守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流寇缺乏攻城武器,绝无可能攻下襄阳这样的重城要塞。
所以真正可行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条北上河南,进入南阳府中。
另外一条是向西进入陕西的汉中府内,进入了汉中府内,在兴安便可以选择,是继续向着陕西转移,还是继续入川。
“命四川巡抚傅宗龙,统领川东战兵经由汉中府赶赴郧阳府,截断入川和入陕的道路。”
“再命三边总督郑崇俭,经由潼关、洛阳地区进入河南,赶赴南阳府,驰援河南。”
“传令给熊文灿,让他令标兵固守襄阳,令左良玉、张任学、陈洪范、龙在田等营守备河南之南阳府,以断绝流寇北上之路。”
杨嗣昌心中回忆着川陕两地的情况。
张献忠和罗汝才等众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发展,加上今年河南的旱灾,大批的流民流入郧阳一带,实力只怕是膨胀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他心中清楚要想剿灭张献忠、罗汝才,这些兵力肯定不够。
洪承畴和孙传庭这一次北上勤王几乎将三边的精锐都带走的差不多了,郑崇俭麾下的兵马并不多,战力也不高。
杨嗣昌也没有将剿贼的希望全都寄托于川兵的想法之上。
四川如今内部仍有动乱,在北部地带,当初那些流窜于山间的流寇再度兴盛了起来。
川兵主力如今大部分都在川北一带,川东一带的可用之兵并不多。
“檄调宁夏镇总兵祖大弼、临洮镇总兵曹变蛟,延绥镇总兵贺人龙、汉中镇总兵陈望,枕戈待旦,准备南下,驰援湖广。”
杨嗣昌眸光深沉,凝视着悬挂在身前的舆图。
军情如火,刻不容缓。
第286章 破釜沉舟
崇祯十二年,五月,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襄阳府、谷城。
张献忠举起手中染血的雁翎刀将其放在了肘窝处,然后缓缓的用衣袍拭去刀上的鲜血。
跳动的火焰倒映在张献忠的眼眸之中,烈火映红了张献忠满带着鲜血的脸庞。
张献忠眼神平静的看着眼前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的谷城县衙,心中古井无波。
谷城县衙前的树枝之上,挂满了尸首,触目惊心。
服毒自杀的谷城知县阮之铀,湖广的巡按御史林铭球还有一众官员的尸体皆被吊在了其上。
一众罩袍束带,披坚持锐的甲兵侍立在张献忠的身侧,明亮的火光照耀在铁甲之上映衬出的是道道冷森森的寒光,恍若身处于幽冥黄泉之上一般。、
“义父,城中残余的官兵都已经清剿干净。”
一名头戴铁冠,身穿着罩甲的青年将校从一旁走了过来,向着张献忠禀报道。
“城中所有士绅官员的宅邸,还有粮仓也已经在我们的管控下了。”
那青年将校说话间,余光自然是看到了那些悬挂在树上的尸首,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不过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是没有被张献忠所注意道。
张献忠的注意仍在身前熊熊燃烧着的谷城县衙之上。
听到拿下谷城的消息,张献忠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些许的笑意。
“好,做的很好。”
张献忠心中畅快不已,这近一年以来,他心中可是憋了不少的火气。
“传告下去,今晚杀牛宰羊大摆筵席,好好尽兴一番!”
张献忠大手一挥,当即豪迈的下令道。
“遵命。”
那青年将校应了一声命,当下便准备转身就走。
“定国,你不用去,让手底下的人去就行,你和可望两个人跟着我。”
张献忠哈哈一笑,伸手抓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李定国。
“遵命。”
听到命令之后的李定国当下也不再动作,再度应了一声。
“现在不是行军打仗的时候,不需要这么严肃。”
张献忠走上前,拍了拍李定国的臂膀,笑着说道。
“是,义父。”
张献忠看着稍微放松了些许的李定国,脸上的笑意更盛。
他一共收了四个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
四人里面,他最喜欢的还是李定国。
当初他将李定国收为义子的时候,李定国还很小,不过十来岁出头,但身高却是高过同龄人良多。
如今到了十九岁,正值年轻力壮之时。
李定国勇力过人,武勇冠绝全军,可以在马上左右驰射射中远处箭靶。
而且不仅如此,带兵打仗、排兵布阵李定国学得也快,领兵的本事甚至比起老大孙可望都要强上不少。
“两位军师,都上马来,回城外大营,喝他个痛快!”
张献忠昂首阔步,直接便跨上了身旁的战马,向着旁侧站着的两名文士打扮的书生说道。
这段时间屯驻于谷城,暗中张献忠也招募了不少的人材,甚至还有几个秀才和读书人。
这两名被张献忠奉为军师的书生,一人名为潘独鳌,另外一人则叫做徐以显。
潘独鳌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因为和县中的豪绅争夺田产,却被欺压败诉,愤愤不平之下便直接转投到了当时正在招兵买马的张献忠麾下。
一个秀才对于大明朝来说算不得什么,想要做官,起码也要到举人的地步。
但是对于张献忠来说,有读书人愿意主动投效都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更不用提潘独鳌还是一个秀才,具有功名在身。
徐以显同样也是秀才,不过不同于潘独鳌是因为心怀愤恨而投入张献忠的麾下。
徐以显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明确。
湖广的乱局,河南的旱灾,还有北方传来官兵在北直隶的败北,让徐以显心中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张献忠的不臣之心恍若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徐以显经过权衡利弊,选择了主动投效到张献忠的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