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镇的意思是……”
胡知义欲言又止,在斟酌了半响之后才发问道。
“洛阳敌情不明,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在汝州静听消息,我们……暂时按兵不动。”
陈望没有任何想要北上进入洛阳府的想法。
洛阳府内敌情不明,他麾下兵马如今实力并不算强劲,贸然进入洛阳府,甚至可能有败亡的危险。
“按兵不动?”
胡知义皱起了眉头。
从战略上来说按兵不动,确实是最佳的选择。
但是在很多时候,战争并不纯粹,它还受到政治的影响。
“福王身处洛阳,若是洛阳沦陷、亲藩失陷、朝廷降罪下来……”
陈望抬起了手,止住了胡知义后续的问题,他知晓胡知义想要询问什么。
“朝廷?”
陈望神情漠然,此时只有胡知义一人跟在他的身侧,他说话自然也就毫无顾忌。
“朝廷敢惩戒我吗?”
“李岩如今正值如日中天之际,如今河南境内强军唯有我部。”
河南连年以来遭受兵祸、几经民变,早已经亏空。
又因为处于内地、兵备废弛,因此河南兵马大多战力不强,从李岩起势之后的数场大战便可见一斑。
南国兵马的主力,基本都被杨嗣昌所统管进入了四川,前去追逐张献忠和罗汝才。
南直隶等地的兵马也都集中在英霍山区,防备革左五营出山作乱。
“洛阳城就算沦陷,福王身死,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最多也就是一个降职处罚,然后让他暂领原职戴罪立功。
“福王的死难、洛阳的沦陷,不仅对我们无害,反而还更加有利。”
朝廷要想剿灭河南的民变,那么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他陈望。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陈望才敢在此时选择在汝州按兵不动。
而且陈望选择按兵不动,还有着正当的借口——粮草短缺。
“从南阳府北上以来,拖累我军行军速度,一直都是短缺的粮草,而且如今军中的粮草也只够支用三日,根本不足以支撑打到洛阳。”
从一开始的时候,陈望就已经是在开始在做准备。
陈望很多次的向着河南巡抚李仙风,还有周围的州县发文请粮,这些公文都可以作为日后的证据。
到时候朝廷议论洛阳失陷、福王死难之时,因为这些公文,再加上此前北上勤王留下忠心体国的印象,到时候追责下来,陈望根本就担不了什么责任。
从事实上来看,他这一路以来的历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先是奉命一路奔驰南下阻截罗汝才,险些擒斩罗汝才。
而后知晓河南危急之后,又一路马不停蹄的领兵北上驰援,一路急行,连战匪寇。
无奈因为粮草不济,只能是暂时停留,回天无力。
自从南下以来,陈望所有的表现,都只会让人感觉此人确实忠心耿耿、一心报国。
“河南的局势越是糜烂,朝廷便越只是能越发的依仗于我。”
陈望目光看向远方,眼眸之中满是冷色。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李岩把河南这谭清水搅得越是浑浊,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也就越大。”
河南省内藩王众多。
九府之中七府都有重要的藩王。
从北到南依次为赵、潞、郑、周、福、唐、崇七位亲王。
赵王、潞王、郑王在北方的彰德、卫辉、怀庆三府。
周王在开封府、福王在洛阳府,一东一西。
唐王和崇王则是在南面的南阳府和汝宁府中。
除去七位亲王之外,在河南府内还有不少两字封号郡王。
明朝对于藩王采取的政策,说粗俗一点真的和养猪无疑。
藩王坐享富贵,但是毫无权柄,不得干涉朝政。
而藩王富贵的代价,则是直接影响了国家的财政。
明朝末期之所以没钱,除去腐败的官场之外,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藩王。
这些藩王无疑就是明朝的蛀虫。
福王更是蛀虫之中的蛀虫。
一个在起义军兵临城下之际,仍然不愿意将钱财用出去一点的蠢货,早就应该死了。
如果福王大发军饷犒赏城中军民,又怎么会激起城中守城军民的愤慨,以致于使得城中军民与城外起义军里应外合。
陈望目光冷然,有些事情他现在并不便于动手。
而李岩现在正好可以帮他处理这些事情。
福王府内的金银无数、珍宝也无数。
这一切,即将属于李岩。
而等到他击败李岩的时候。
这一切的金银和资财,都将会更换主人。
前线的骑兵仍旧在收割着溃兵的首级,大阵之中一众军兵则是已经开始在欢庆着胜利的到来。
他们再一次的取得胜利。
再一次。
……
《明史·卷一百二十·列传第八》:
河南连年大旱,蝗虫成灾,人相食,民间藉藉,谓先帝耗天下肥王。
洛阳富于大内,援兵过洛者,喧言:
“王府金钱百万,而令吾辈枵腹死贼手。”
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方家居,闻之惧,以利害告常洵,不为意。
第333章 大世
“斩!!!”
随着令牌被监斩官猛然掷于地面之上,刑台之上一众刽子手猛然挥刀向下,十数颗血淋淋的头颅立时便滚落在地。
如此血腥的场面,没有激起刑台之下任何人的畏惧,反而是使得原本就激动的场面越发的汹涌。
刚刚在刑台之上被斩杀的人,正是被封在洛阳的福王朱常洵一家。
正因为如此,才惹来围观军兵百姓们的愤慨和激动。
洛阳为河南西部重镇,福王朱常洵就藩洛阳时日不长,还只是万历年间的事情。
同明初之时便已经分封的诸王相比,在时间上无疑是要短得多。
但是福王府内所拥有的财物,却是要比那些从明初开始便已经分封的藩王还要繁多。
就算是说上一句富甲天下,也丝毫不会为过。
河南诸地多是兵荒马乱,一片萧瑟破败的景象。
而福王却在洛阳城内仍然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
一道福王宫的宫墙隔出了两个世界。
墙内是酒池肉林和纸醉金迷的景象,说不尽的豪奢糜费。
墙外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好比是人间炼狱。
“福王朱常洵贵为亲王,富甲天下,河南如此饥荒、却不肯发分毫帑藏以赈济百姓,甚至于加税加租,理应处死!”
李岩头戴铁冠,身披玄袍,鞓带腰刀,立于刑台之上,历数福王罪孽。
这些罪孽早在不久之前,李岩便已经派人列举,到处张贴放榜,向着城中的百姓宣讲。
这些事情,李岩都没有冤枉朱常洵。
朱常洵就藩之后,多次请求庄田、行盐、商税等等,这些在当时都被万历答允。
洛阳府内的税赋竟然有大半要押解到福王府,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一次河南受灾严重,朱常洵不仅没有提供什么的帮助,甚至还加税加价,到处囤积米粮,提高粮价,趁此渔利。
而后又趁着洛阳府内百姓因为灾荒破产之际,大肆低价收购田地,购置奴婢,更是惹得人恨人怨。
尤其是在万民军兵临城下之时,朱常洵竟然还不愿意将府库之中的钱财粮米发放出去多少,只是忍痛发出去数千两白银作为军资。
洛阳城内无论是军兵还是百姓,对于福王早已经是怨声载道。
在李岩率军还未抵达洛阳之时,驻扎在东关之外的副将刘见义和罗泰两人声称出战,带走了洛阳城防将近一半的军队。
刘见义和罗泰两人一开始便憋着一肚子气,他们领兵驰援洛阳,但是主掌城池防务的兵备副使参政王胤昌却让他们屯驻在城外,没有让他们进城。
他们领兵走到了七里河之后,与万民军的先锋相遇,当下便投降了万民军,选择了改旗易帜。
而之后洛阳的攻防战,甚至没有等到李岩下令麾下军队进攻,便已经是落下了帷幕。
总兵王绍禹是个贪而无厌的人,极度贪财,平日里常常克扣军卒的军饷,不仅吃空饷还喝兵血,驱使军卒如同驱策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