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拜见,如何不跪?!”
赵怀良横眉立目,擎刀在手,迈步上前冷声喝问道。
凌厉的杀意一瞬之间已是充斥了整座营帐。
赵怀良久经沙场,杀人如麻,他的声音冰寒蚀骨,宛若刮骨的冰刀。
“是在下无礼了。”
宋献策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告罪了一声,屈下双膝,俯下身躯,叩首道。
“草民宋献策,拜见平贼将军。”
赵怀良神色微凝,他是得了陈望的授意,才故意出恶言,威吓宋献策,先声夺人,想要压下宋献策一头。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宋献策竟然就这样老老实实的认怂,直接跪在了地上。
眼下的情形很是奇怪,宋献策虽然跪在了地上,但是却仍然保持着气度,并没有在气势弱上多少。
赵怀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陈望。
陈望抬起了手,示意赵怀良退回了队列之中。
他看着跪在地上,显得恭敬无比的宋献策,下意识的眯起了双目。
“宋献策。”
“草民在。”
宋献策跪在地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恭敬的回答道。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陈望身躯微向前倾,俯瞰着跪在下首的宋献策,笑道。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宋先生身处敌营之中仍然能够泰然自若,真有胆魄。”
“能得平贼将军称赞,宋某实是三生有幸。”
宋献策淡然一笑,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高鸟相良木而栖,贤臣择明主而佐,这句话,宋先生说的很好。”
陈望目光直向而下,仔细的观察着宋献策的神色。
“草民的微末伎俩,果然是没有办法逃过平贼将军的眼线,开封一战,我军败的不冤。”
宋献策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有些自嘲的语气说道。
陈望眼神微凝,身躯重新向后,背靠着椅背,双手按着座椅的扶手。
“恭维的话和多余的废话,就不必要说了。”
“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宋先生此番涉身犯险,费尽心思,找我所谓何事?”
军营中的夜不收从睢州带来的讯息,送来了一封信和一个消息。
其中的消息,就是万民军中有人想要求见他。
而送来的信此时正放在陈望身前的案桌之上。
案桌之上,信件上一共有十八个大字:“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宋献策神色平静,双手作揖,恭恭敬敬的向着陈望再行一礼。
“来时我家主公嘱托过在下,如果能够见到平贼将军,一定要在下向着平贼将军郑重道谢。”
“谢平贼将军,开封一战手下留情之恩。”
宋献策的话音落下,帐中的气氛一瞬之间为之一滞,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都汇聚在了宋献策的身上。
“铮————”
金石的摩擦声缓缓响起,在打破了军帐的寂静,刀剑清冷的寒光慢慢的映照在帐内的干净的地面之上。
赵怀良和赵怀良两人已经是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但是他们的眼神却并没有放在宋献策的身上,而是放在了陈望的身上。
只需要陈望的一个眼神,他们就会送宋献策立时去往黄泉。
但是陈望却并没有回应赵怀良和赵怀良两人的目光,他仍然靠坐在座椅之上,平静的看着跪在下方的宋献策,笑着说道。
“信王殿下实在是客气了,举手之劳,放了你们,对我也有好处。”
宋献策神色微变,目光闪烁,陈望的这一番话,终于是让宋献策再没有办法保持平静。
宋献策抬起了头,向着帐中的一众军将看去。
陈望回应他的话,实在是过于石破天惊,陈望竟然称呼李岩为信王,而且还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并且毫不掩饰在开封之战的筹谋。
若是被外人知晓,必然震动四方。
陈望毫不避讳这军帐中的军将,莫非……
“我说过了,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我的耐心有限,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明,你们的信王想找我商议什么。”
陈望神情冷漠,俯瞰着宋献策。
宋献策神色凝重,抬头仰视着陈望,沉声道。
“平贼将军快言快语,在下便也直言不讳了。”
“自古帝王兴废,民兆于心。”
“天灾连绵,可知天命更易。”
“明廷腐朽、朝政昏暗、民不聊生、内有忧而外有患,已是将倾之大厦。”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我家主公知晓平贼将军有吞吐天下之志,定鼎神州之雄心。”
宋献策停顿了一下,向着左右各看了一眼,而后继续道。
“陈将军刚刚的言语,更是佐证了我家主公的看法。”
“陈将军素有仁名,公正严明,廉洁奉公,想必也是因为对于如今之时局失望至极。”
“我等揭竿而起,并非是存心祸乱天下,而是实在迫不得已,为求存活。”
“所以我家主公想要和陈将军联手共进。”
第356章 暗通
陈望审视着跪在地上的宋献策,并没有急着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营帐之中始终静静悄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所有人的心神都有些发散的时候,陈望的声音才再度在营帐之中响起,将所有人的思绪都重新拉回了军帐之中。
“你家信王派你来做说客,想必临行前该交待的也都和你交代了吧。”
陈望身躯前倾,手撑着座椅的扶手,眼神冷漠的俯瞰着跪在地上的宋献策。
“北地的建奴不安分,辽东的局势不容乐观,大战将起,九边各镇全都已经是严阵以待,勤王的命令恐怕不久就要下达。”
在历史上松锦之战爆发之后,崇祯抽调了当时整个朝廷几乎所有可以调动的有生力量前去驰援辽东。
“辽东糜烂,就是一个泥潭,进了泥潭,便再难脱身。”
陈望的目光深沉,沉声道。
“在开封城的时候,你和你们的信王应该都清楚。”
“一个冲锋。”
陈望竖起了食指,对着宋献策说道。
“一个冲锋,我就可以让你们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我留下你们的原因,不是让你们感谢我,而是要留你们在河南,也好让我有充足的借口被留在河南。”
“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归德府山清水秀,物产丰饶,可是一个难得好地方,你们不妨再多住一些日子。”
“你说的那些什么联手共进,对我现在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处。”
陈望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宋献策,冷声问道。
“宋先生是读书人,应该听过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宋献策脸上神色的些微变化根本没有办法逃过陈望的眼睛。
宋献策的表情更是进一步的佐证了陈望的想法。
陈望此时心中沉定,就在刚才那长时间的沉默之中,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瞬间便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推演李岩后续行动的时候,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在思考万民军的方针,推测李岩行动的时候,在很多的时候陈望将自己代入了进去,总是在想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
同时会将自己所得到的所有信息全部都集中起来,然后再去推想,去预测。
但是在实际上,李岩怎么可能得到那么多的情报,又怎么可能对于各地的防务知道那么详尽。
因为如果李岩知道如今的局势,就绝不可能派人来和见面相谈联手的事情,而是会直接转道向南,直奔英霍山区。
但是李岩不知道这些,各地驰援而来的明军战力几何,数量几何,李岩也不清楚,就是想要打探也是困难重重,不可能了解详尽。
开封新败,归德府内情势复杂,麾下数十万人每日的人吃马嚼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压在李岩肩上的事务只怕早已经是堆积如山。
还需要考虑方针,统筹各部,兼顾诸事。
李岩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人力终有穷尽时。
陈望看着面色凝重的宋献策,心中更是安定。
陈望只感觉原本前方的重重迷雾正在慢慢消失,一条又一条细小的丝线相互的串联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有迹可循。
综合这些时日各地的情报,李岩不断的派遣游骑打探四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