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根本发不下粮饷来,姜瓖的投降完全在情理之中。
“北直隶的大疫现在越发的严重,天津、京师都已经开始到了爆发期,闯军那边好像也收到了消息,所以暂时停止了进军,正在稳固打下的疆域。”
“大疫……”
陈望叹息了一声。
他有能力改变如今的很多事情,但是唯独疫病,他没有办法改变。
胡知礼看着沉吟的陈望,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当下道。
“对了,总镇之前吩咐情报司找寻的郎中已经找到了。”
“你是说,吴又可?”
陈望微微一怔,询问道。
“对。”
胡知礼点了点头,回答道。
“吴又可确实是不世名医,听闻是将军征召,而且愿意拨给银钱,用以治疗此次大疫,答应了出仕。”
“吴又可到军中后立即着手制定了防疫章程,还向一众被征募的郎中传授治疗和防止疫病传染的办法。”
“如今河南北部出现的疫情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不再快速的扩散,不出意外,可以将疫病控制在辖区之外。”
吴又可的到来,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若是疫病波及而来,无疑会对眼下已经控制的地区造成深重的破坏。
而且若是军队发生大规模染病,出现严重减员,必然也会使得现在还算稳固的统治发生动摇。
陈望回忆着曾经所看过的历史。
这一场席卷了北国的大疫一直持续到了崇祯十六年,才终于休止。
主要是还是因为战乱的影响,导致明朝对于地方的控制力空前的低下,因此才会导致鼠疫如此大规模的蔓延。
不过鼠疫的影响,并没有像欧洲的中世纪一般造成那么巨大的破坏力。
毕竟明廷对于乡野的管制力下降很大,但是主要的城市,还算是存在着秩序,对于疫病的防治也有一定的经验。
“在疫情彻底平息前,暂缓处理北方事务。“
陈望没有多少的犹豫,北直隶、山东等地局势错综复杂,又有大疫的影响,此时进军实为不智。
“沿河防疫兵力若是不足,可调遣黄河汛防营及周边巡检司驻防边境,务必构筑防线,严防疫情向南蔓延。”
陈望尖轻叩案几,思绪渐收。
定下了基调,便转移了心神。
历史上清军调动兵马南掠是今年十月的事情。
这个时间就算再提前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蒙古是游牧,女真是渔猎,在攻取了辽东之后,也有农耕,这个时节他们也要收获。
思索着,陈望的目光也重新转回到了舆图上的武昌城中。
而就在片刻之后,帐帘忽被掀开,阳光斜刺而入。
陈功按着雁翎刀阔步而入,赤红箭衣映得帐内一亮,也为陈望带来了营外的消息。
“左良玉、猛如虎、曹变蛟并南国诸将已至营外!”
陈望抬起头,目视着帐外炽白的阳光,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他之所以亲自领兵到湖广来,为的正是这一场军议。
乱世风云起四方,有兵方是草头王。
南国诸镇山头林立,朝廷失势,使得许多人生出了别样了心思,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但是。
这个世界上,并不需要太多其他的声音。
第433章 明牌
汉阳府城东郊,汉中军大营。
中军辕门处,幡帜猎猎,甲兵如林。
左良玉站在高大的辕门前仰头望着。
辕门内那面火红色大纛正在朔风中怒张,猎猎的作响声在左良玉的耳畔萦绕。
火红的大纛好似一团燎原之火,灼得左良玉的双目刺痛。
周围林立的甲兵,肃立如松,按刀执枪,杀气凛烈。
旌旗翻卷如浪,铁甲寒光森然。
看着这样鼎盛的军容,再想着自己麾下的那些的甲兵,左良玉内心不由颇为无奈。
中军帐的帐帘掀起,随着入帐通报的甲士走出。
与左良玉站在一起的猛如虎、曹变蛟等一众将皆是将目光转移过了去。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名通报的甲士并没有向着他们走来,而是就这样停在了帐门右侧的位置。
就在众人狐疑之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帐门的位置。
首先映入了众人的眼眸之中的是一条狰狞的飞鱼。
紧接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经是自从中军帐内踏出。
陈望身着赤袍,手按雁翎刀,在一众甲兵的簇拥之下,已是龙行虎步而来
雁翎刀鞘上的鎏金纹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怒张的鱼吻中利齿森然,龙首状的头部虬须飞扬。
帐外一众汉中军的甲兵,在陈望出现的瞬间,齐刷刷地再度挺直了本就直着的腰背。
他们注视着踏出军帐的陈望,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崇敬。
左良玉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襄阳一别,已过两年。
如今陈望的气势与两年之前的襄阳,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面。
当初在襄阳他与陈望会面之时,陈望虽然已经是平贼将军,因勤王之战名动天下。
那时的陈望行事谨慎,气势内敛,举止谦逊。
但是现如今的陈望,昔日的谨慎谦和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敢逼视的凛冽威仪。
左良玉心中惊疑,下意识的想要握住腰间的雁翎刀。
从征多年,朝不保夕,很多时候,只有手中握持着兵刃,才能让左良玉的心中感到一丝的安全。
但是一应武器,早就在入营之时被汉中军的卫兵所留下。
左良玉摸了一个空后,右手悬在半空之中,最后只能重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鞓带之上。
眼见陈望阔步而来。
左良玉喉头微动,下意识想迎上前,却在抬脚的瞬间迟疑了。
往日的矜持与当下的处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七年倥偬,陈望如今位极人臣,而自己却……
左良玉的指尖微颤,终究只是站在原地。
他的下颌紧绷,身躯僵硬,心中百转千回。
但陈望已朗笑着上前,一把握住左良玉的手,凛冽的威仪在这一刻骤然消散。
“左帅,别来无恙。”
陈望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似春风化雪,将辕门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左良玉心头微颤,恍惚间之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在淳化城外,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营将。
当初在淳化之时,陈望刚任营将,他本来只是因为和曹文诏的关系,想要和陈望交好一番,顺便看能不能分润一些军功。
只是到了淳化和陈望见面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推心置腹的与陈望说了一番不能说的话,交浅而言深。
或许是陈望眼中那份似曾相识的锐气,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又或许,只是单纯想拉拢曹文诏的这位亲信...
具体原由左良玉早已是记不清了。
但是陈望却一直将这件事牢记于心。
张献忠降而复叛,他兵败罗喉山,心灰意冷之际,陈望在襄阳,极力争取,为他补足兵备、军饷,作为重建军队之资。
没有条件,没有讨价还价,就像当年在淳化之时,自己对他的推心置腹那样纯粹。
甚至在之后的很多时候,但有所需,无不慷慨相助。
“如同当年。”
左良玉放下了心中压力之后,神色也变得从容了很多,他眉间郁结渐渐舒展,笑意也攀上眼角,笑声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
陈望的心情极好,继而说道。
“上次襄阳一别,我送给左帅的柳林酒,左帅应该也喝完了吧,我已经让人又备了一车柳林酒,等到左帅归帐之时正好一并带走。”
左良玉心中生起了一股暖意,他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久,陈望居然还记得当初他在襄阳随口提起的话语。
陈望松开了握着左良玉的手,转而看向左良玉身后的众人。
曹变蛟依旧如往昔一般穿着一身赤色的箭衣,脊背挺直,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