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功和前程黄台吉没有丝毫的吝啬。
土地、包衣、粮食、银钱,这些都被作为赏格开出。
获取的难度,比起此前要降低了三四倍有余。
对这些久经饥寒、厮杀为生的底层旗兵与汉军而言,每一样都足以点燃骨子里最深的凶性。
各旗的旗兵都是从白山黑水之间走出,死生不过常事。
汉军旗的旗兵,地位低下,除去三顺王直属的亲从之外,大部分的汉军都挣扎在贫困线上,饱受饥寒与困苦的折磨。
归降的绿营已经没有回头之路。
四旗的旗兵压在后阵,他们只要胆敢逃走。
等待着他们的,便是冷森森的马刀。
前进,不一定会立刻死去。
但是后退,必然会立下黄泉。
他们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选择。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个人命运只能随着潮水而向前。
“济尔哈朗到什么地方了?”
黄台吉转头看向西面,冷声询问道。
“和硕郑亲王已经领兵抵近八蜡铺外两里,我军已经驱离靖南军曹变蛟所部。”
内大臣遏必隆半跪于地,禀报道。
黄台吉目视着西面平野之上,那座悬于靖南军大阵最西面的堡垒,冷声喝令道。
“拜音图!”
“奴才在!”
拜音图从旁侧滚来,半跪于地,轰然应名。
“我把镶黄旗交给你了……”
黄台吉的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有过多的思绪。
但是黄台吉沉闷的声音,还有微微颤抖的双手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黄台吉没有说太多的话。
拜音图奉命而去。
黄台吉只是目送着拜音图的离开。
“豪格。”
黄台吉轻唤了一声。
“汗阿玛。”
豪格注意到了黄台吉突如其来的沉重
他总感觉黄台吉看着拜音图远去的背影,不像是平常的送别的眼神。
更像是葬礼之上的,面对着逝者的眼神。
而黄台吉最后的这一句轻唤,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黄台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种眩晕感再度涌上了他的心头。
“我最放心不下的。”
“是大清。”
豪格上前了一步,扶助了身形摇晃的黄台吉,他的眼神之中带上了一些慌张,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汗阿玛……”
“我不知道还能走多远,也不知道这一场仗,最终的结局。”
黄台吉叹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他微微偏头,注视着豪格。
“你应该要长大了……”
黄台吉看着自己的长子,他的心中实在是有些失望。
“我再教你最后一件事,身为一名帝王应当学会的最重要的事……”
黄台吉重新站稳了脚跟,和豪格并肩站在一起。
“轰!轰!轰!轰轰轰!”
隆隆的震响声猛然从西面清军的大阵之中传来。
那是三十六门红夷重炮齐射,所爆发而出的巨大声响。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轰然响起。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也在同一时刻自西面的郊野之上响起。
由济尔哈朗所领的五万清军步骑悍然向前,宛若海潮一般向着飘扬着赤旗的八蜡铺席卷而去。
黄台吉没有转头,仍然是目视着南方。
“为将者,依令而行。”
“为君者,下令而行。”
“你的每一个抉择,都可能让千万人活,或者死。”
“身为皇帝,你的身后不会再有‘父汗’,也不会再有‘老师’,更不会再有能为你指路的人。”
“从你坐上那个位置开始……”
“你就是唯一那个必须知道‘该怎么办’的人。”
黄台吉站稳的身形,目视着远方的赤潮。
“就算你不知道。”
“也必须要……往前……”
他其实根本看不清前路。
但是他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一席话,看似是说给豪格听。
实际上,是黄台吉说给自己听。
陈望布下天罗地网,稳坐中军,只等他投网而来。
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他只能。
压上所有的一切。
黄台吉的目光向东。
那里是多尔衮所统领的两白旗军阵。
他将一切。
都压在了多尔衮的身上。
第486章 八蜡铺
辰初两刻。(7:30)
八蜡铺。
济尔哈朗勒马止步,冰冷的目光穿透弥漫的晨雾,定格在仍然被薄雾笼罩着的八蜡铺上。
前方不远处临时修建的低矮土台之上,三十余门黝黑的红衣重炮呈一字排开,横陈在八蜡铺北方的旷野之上。
在长达两刻钟的时间里,这些战争巨兽持续不断地喷吐着火焰与浓烟,向着八蜡铺疯狂的倾斜着火力。
沉重的铁弹如同陨石般砸向八蜡铺的棱堡工事,夯土墙体在一次次撞击中颤抖,大量的土石伴随着隆隆的炮声而滚落。
八蜡铺棱堡深处,十二门同样沉重的靖南军重炮发出了自己的咆哮。
虽然数量处于劣势,但这些火炮被精心布置在加固过的炮位中,受到棱堡突出部和厚实土垒的保护。
多尔衮在守卫济宁城时,多次派出精骑出击进行骚扰,使得八蜡铺防御工事的构建进度迟滞了许多。
但是靖南军仍在两个月不到的短暂时间内,依托着八蜡铺构筑起了一座颇为坚实的军事要塞雏形。
现在的八蜡铺。
并非是一座设备完善、坚不可摧的欧式棱堡。
它更像是一个抓住了棱堡核心设计理念的应急产物。
几个关键的突出的棱角已经构筑完成而且得到了加固,提供了交叉火力的基础。
墙体厚实,并以夯土和木石紧急加固,足以抵御一般炮击。
壕沟虽未完全贯通成体系,但关键地段已然挖深挖宽,形成了障碍。
它粗糙,它不完美,它很多细节来不及打磨,但它已经拥有了棱堡的“骨相”。
正是这简陋却有效的“骨相”,也让清军在炮战之中落入了下风。
清军炮数量占优,火力猛烈,弹雨更为密集。
但他们的炮阵位于野外,虽经过布置,仍比躲在坚固工事后的靖南军炮位视野暴露得多。
清军的炮手虽然久经战场,技艺都十分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