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对于姜瓖的了解不多,对于田见秀的了解也在纸面之上。”
陈望摇了摇头,周遇懋等人有着这样的疑问确实正常。
“姜瓖世代将门,作为大同总兵久矣,势力于山西根深蒂固,如今看似处于软禁之中,实则大同镇下各营兵马仍在其掌控之下。”
“否则,你们以为,为什么李自成不杀了他?”
在历史上,姜瓖两次反复。
第一次,是姜瓖投降李自成后。
当时李自成对姜瓖心怀戒心,离开大同时留下张天琳、柯天相、张黑脸等人率军驻守大同,姜瓖虽然仍被封为总兵,但已无大权,如同现在的情形一般。
而后一片石之战后,李自成败出北京,姜瓖生变,姜瓖率亲信直扑向大同府衙,将大顺军守将柯天相和张天琳两人斩杀,数日之间便已经重掌大同镇下各地。
第二次,是姜瓖投靠清廷之后,在姜瓖降清后,清廷仍旧委以总兵职务,但军权在清将吴惟华手中,并由英亲王阿济格坐镇。
阿济格在努尔哈赤时期便已经是展露头角,带兵经验丰富,武略不俗,黄台吉多次委任其7为大将入关南掠。
姜瓖在此期间受到了严格的管控。
但是随后因为清军在大同的恣意妄为,姜瓖在颜面扫地之下,再次反叛,麾下兵马景从。
姜瓖领兵再度杀入府衙之中,阿济格甚至被迫翻墙而逃,激起狼狈的捡回了一条性命。
“田见秀确实持重,但是田见秀有一个最大的缺陷。”
“他在顺军之中声望颇高,以宽厚待人著称,颇得军心爱戴,然究其根本,不过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陈望提起田见秀的时候,心中只有鄙夷。
一片石之战后,李自成大败,退至西安,李自成令田见秀殿后,让他把带不走的粮食等库存物资和官舍全部烧毁,以免资敌。
田见秀竟以“秦人饥困“为由抗命,只象征性点燃两处城楼复命。这个看似仁慈的决定,却让追击的清军获得补给,最终酿成更大灾祸。
李自成一路败退,刚达武昌不久,清军就跟踪而至并且把武昌包围了起来,顺军仓促之下一败涂地。
随后不久,清军再败顺军,田见秀率所部顺军降清。
不过田见秀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清军看不起他,马上他就被多尔衮下令斩杀。
田见秀这样懦弱的人,连和姜瓖这样的枭雄扳一扳手腕的资格的没有。
“如果我没有猜错。”
陈望看了一眼桌面之上展开的舆图。
“姜瓖也不会真的等我军西进,就会先下手为强,大同的消息,要不了几天就会传来。”
“田见秀必死无疑,他麾下的兵马,也要被姜瓖尽数吞并。”
姜瓖此前递来的书信,陈望并没有相信。
不过不是相信姜瓖想要重新反正。
而是不相信,姜瓖真的会等到他们西进之时才会动手。
姜瓖是一个聪明人。
送来的书信,只不过是为了表明态度。
很多事情,迟则生变。
姜瓖,绝不会等太久的时间……
厅内众将皆神色微凝,陈望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虽然他们的心中仍然有些不太愿意相信,但是陈望如此言之凿凿,却已信了七八分
而就在陈望话音落下的同时,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传来,厅内一众将校齐齐回头,皱眉看向厅外。
脚步声停在了厅门之前,而后侍立在厅外的亲兵也在此时出声。
“驻山西大同情报司,八百里加急!”
陈望眸光微凝,抬头看向厅门。
“进。”
伴随着陈望的命令,厅门再度打开,寒冷的夜风吹入了厅阁之间,让人感觉周身颇为冷寒。
一名风尘仆仆背负着令旗的信使,在两名执刀甲兵的看管之下滚入了帐中。
紧接着,被封存于竹筒之中的书信被倒出放置于托盘之上,很快便送到了陈望身前的桌面之上。
厅内烛火被门隙灌入的寒风吹得明灭不定,映得众将脸上阴晴变幻。
那信使单膝跪地,衣袍之上凝结的冰霜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陈望拆开火漆封缄的军报,绢帛展开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大厅内清晰可闻。
他目光扫过密报上的文字不久,便已是将密报重新放下。
而后陈望将盛放着密报的托盘往旁侧赵怀良的位置轻轻一推,笑道。
“山西……”
“确实,是我们的了。”
赵怀良拿起托盘之上的密报,而后又将其传递于厅内的一众将校。
随着密报之上的内容被厅内一众将校所看清,众人的脸上皆是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崇祯十六年,四月二十八日,子时。”
“大同城外顺军军营遇袭,火光冲天,几欲焚天。”
“城中,刀兵四起,喊杀声盈天。”
“四月二十九日,平旦。”
“大同城上,已易明旗。”
“田见秀死,残众多降。”
“大同镇兵出四野,搜杀顺军残党!”
第509章 大势
崇祯十六年,五月八日。
山西,大同。
高大巍峨的城墙之上,赤旗飘飖。
姜瓖手抚着冰冷的墙砖,慢慢的走在大同的城墙过道之上。
一众顶盔贯甲的亲从甲士按刀在后,亦步亦趋。
远方郊野之上,一队队甲骑呼啸而过。
每一队甲骑掠过城郊之上,都会带起城墙之上无数军兵的高呼之声。
短短一日的时间,大同城上旌旗变幻,代表着顺军的黑旗早已经被如破履一般被敝弃,取而代之的是漫天赤色。
两万余名顺军被杀者多达五千余人,余众皆是缴械投降,不敢抵抗。
姜瓖的身上衣袍沾染着早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渍。
那是他在九天前的子夜,领兵杀入大同府衙之中所沾染的鲜血凝结而成。
彼时,他亲率甲士直扑大同府衙。
府衙外值守的顺军士卒松懈怠惰,全然未料变起萧墙之内。
直至刀兵加身,仓促间亦未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姜瓖一路挥兵直入,踏过庭院,闯进后堂。
田见秀此时才被人从睡梦中匆忙推醒,甚至来不及披甲,便被亲随簇拥着跌撞出寝间。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们已经逃不掉了,整个府衙已经被姜瓖所带领的甲兵围得水泄不通。
在后堂那幽暗的长廊之中,姜瓖迎面撞上了惊魂未定尚不知发生何事的田见秀。
火光摇曳下,田见秀竟还误以为姜瓖是前来护驾,连声招呼,急切的询问情况,还欲与他商议如何突围。
姜瓖未发一言,径直上前,手起刀落。
田见秀脸上的错愕瞬间凝固,身躯颓然倒地。
余众顺军的守卫想要欲要拼死一搏,尽被已经被姜瓖提拔为游击的王辅臣所杀。
而后姜瓖提田见秀首级,王辅臣执大枪护卫在侧,并出府衙。
府衙生变之后,就近军营的一支顺军兵马急忙赶来支援,正好撞见了这一场景。
眼见田见秀身死,一众顺军皆是惊慌失措。
领兵的主将为田见秀亲信,领兵想要斩杀姜瓖。
王辅臣单枪突入顺军军阵,枪锋所向,当者无不披靡,众军为之而退。
王辅臣格杀十数人,突至阵中,阵杀顺军主将。
城中顺军惊为天人,一时为之夺气,眼见主将战死,再无战意,纷纷弃械乞降。
驻守在城外的顺军十去五六,不是被杀,便是投降,侥幸逃脱者,少之又少。
一阵沉闷的脚步从城下传来,姜瓖循声望去。
数十名甲兵顺着城墙的马道一路行至近前。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戴盔着甲,众人在其身后,却皆比其矮上一头,衬得其人鹤立鸡群。
来人正是不久之前,随同着姜瓖杀入大同府衙,以一敌百的参将——王辅臣。
王辅臣面孔白皙英武不凡,长身玉立眉如卧蚕。
酷似世上流传的吕布画像,又因骁勇善战,在军中得了个“活吕布”的名号。
王辅臣大步流星而来,身上那件百花战袍已被鲜血浸染大半,斑斓锦纹与暗红血色交织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