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派陈功前去索要供给粮草,泾州州城中的知州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派文吏打开了粮仓的仓门让陈功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又带着陈功去看了一眼城中施粥的粥棚。
别说供给部队了,平凉府遭遇数度灾祸,泾州城都已经快要断粮了。
陈望没有再派人入城,他很清楚,这些都是徒劳的。
泾州的知州都带派人领着看了粮仓,他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淳化城外的那一场大火,几乎烧毁了李自成所劫掠来的所有的粮食。
所幸在关中大战还没有爆发的时候,洪承畴派人运来许多的粮米,前后多余的粮草约有两千余石,甚至还拨给了四千两的军资。
陈望将其全部换成了粮食,西安府的粮价已经是涨到了四两多一石。
但是粮价再高也要买,四千两的军资一共买了不到一千石。
两营如今有四千五百余人,战马一千五百余匹。
辎重全用骡车或是骡来运送,骡共有五百余匹。
人日食一升,马日食三升。
陈望如今麾下有四千五百人,一天便要四十五石的粮食。
骡马一共有两千多匹一天则要六十石的粮食。
人马合起来,一天就要一百多石的粮食。
骡马对于粮食的消耗远比普通的军兵要多的多,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陈望将大部分的骡马都卖掉的缘故。
骡马确实可以提高一支部队的机动性,使得其可以保持更快的行军的速度,提高其战力。
但是其对于粮草的消耗,却是难以承受。
进剿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是残破不堪,米价极高,甚至就是有钱也难以买到粮食。
附近州县虽有接济的责任,但是很多时候知州和知县硬顶着说没有粮食不愿意给。
直接将城门一关,最后事情多半也只是不了了之。
三千多石军粮,可以供一个月左右的用度,省着点可以再延长些许的时日。
但是也极为有限,骡马不能饿着,因为一旦饿了便要掉膘,到时候战力锐减。
而人也一样不能饿着,上阵搏杀若是没有体力,就是死路一条。
洪承畴调拨的军械和粮草只是发给陈望麾下的游击营,发下来两千石已经是极高的一个数目了。
陈望估计,洪承畴很大一部分都是看在曹文诏的面子上调拨的军粮。
另外一营毕竟都没有入编制,自然是陈望自掏腰包来养。
泾州城残破至极,整个平凉府的南部都受灾严重。
早在七月,高迎祥、李自成便带领大军路过泾州。
虽然没有攻下州城,但是却将泾州周边的乡镇都破坏了大半。
如今的泾州城外满目的萧瑟,入目之处,皆是黄乎乎的一片。
树木枯焦,了无生机,没有树叶,也没有树皮,几乎连草叶都不见。
光凸凸的树木在风沙之中伫立着,西风卷着黄沙迎面扑来,四周一片残破的景象。
泾水的水流刚刚只到原先水位的一般,远低于以前的河岸。
所过城镇基本上都已经是成为了一片废墟,路途之上能够看到不少的倒毙在路上的人。
荒野之上骸骨纵横,尸骸遍地。
一路从宁州进入泾州的地界,上百里的路程,几乎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一直到快要出了泾州,路过一个空荡的城镇,在城镇的外围终于遇到了一群约莫二十余人的流民。
那些流民聚集在一处荒野之上,生着火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当陈望闻到了肉香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握紧了马鞭,那煮的到底是什么肉,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陈望反复的握紧又松开手中的马鞭,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怒火。
因为他在那里的营地看到了一群被绑在架上的人。
这些聚集起来的流民并非是从死人的身上割肉,而是从活人的身上……
数十名辽骑奔出了行军队列,那二十多个流民被轻而易举的射翻在了地上。
陈望面色阴沉,牵引着战马一路走到了那伙流民之前所在的简陋营地。
饶是陈望见惯了尸山血海,见惯了尸骸遗体。
但是陈望仍然是感觉胃中一片翻江倒海。
在那已经沸腾大锅之中,几只断臂已经是被煮的血肉模糊。
而在营地之中,还挂着数条流干了鲜血的胳膊和腿肉。
被救下了几名流民不住的磕头,口中说着令人难懂的话语。
那些被绑住的人身体已经是极为虚弱,解下来之后甚至连站立都没有办法,有一人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堆起来,把这里都烧了……”
城镇之中,早已经是化成了一片焦土。
陈望没有下令停留,他给那些被救下来的流民分了些许的粮食,让其望东一直走,往泾州的方向走去,而后便领着麾下的军兵一路继续西进。
随着不断的西进,在路途之上,陈望遭遇了越来越多的流民。
那些流民成群结队往东一直走去,那些倒毙在路上倒毙在荒野之上的人,多是已经成为了白骨。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时日过久,还是因为路过的人割走他们的肉……
饶是见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是陈望仍旧是难以接受。
在记忆之中,陕西和山西还有更为凄凉的景象。
平凉府的贼寇本来已经尽数离开,官府重新将被解救的百姓都放归了乡邻。
但是李过的到来,却是让原本刚刚恢复的平静平凉府再度变得动荡了起来。
大量返乡的民众再度被裹挟,好不容易恢复的生产又再度遭到了破坏。
陈望本来心中存着追着李过一路进往汉中的想法,但是现在陈望却是已经是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杀意。
一路上,不仅遇到大批逃难的流民,所有经过的乡镇几乎都化作了丘虚。
而道路和乡镇的周边发现的尸首正越来越多。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道路废墟之上遍布白骨。
连年的灾荒几乎摧垮了陕西的生产,而两次的流寇之祸,更是使得陕西越发的雪上加霜。
只有州县这样的城池才能在流寇的浪潮之中勉强保留。
除此之外,只有那些合并抱团取暖修在一起的庄子,还存在着。
但是这些村寨山庄的外围,无不是挖筑着深濠,高筑着庄墙。
有一处大庄,庄墙甚至比其陈望见过的一些县城城墙修的还要高。
庄外的土地很多都是暗红色,而在庄外的不远处,立着数处规模颇大的土丘,一些地方还有焚烧的痕迹。
空气之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陈望的目光只在远处的那座临山的大寨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现在是九月十五日,他已经领兵经过了崇信,而前方的探马终于是发现了李过军行进的轨迹。
平凉府方向派来的信使也将最新的情报也再昨日送交到了陈望的手中。
马军五千,余众两万,男女老幼皆有。
平凉府的营兵遭遇伏击,败了一阵,现在死守着平凉府不敢再出城野战。
探听的消息也完全不仔细,极为粗略。
这个情报是三天前的情报。
现在李过麾下的军队只怕是会更多。
“我军前方三十里,发现流寇后军马队,约有千骑左右,步队两千。”
“流寇骑兵衣甲俱全,步队之中多为青壮,武器不多,没有什么甲胄。”
“其大队扬起烟尘无数,远距离难以观察到流寇大部人数多少。”
派到前方的侦骑的回禀极为细致。
这些人都是辽东的夜不收,经常需要出堡探查辽东的情况。
能够作为夜不收的人没有几个是简单的人物,都是军中的佼佼者。
陈望也曾经做过夜不收,在辽东的战功有一级就是在探查情报的时候遭遇一支后金的侦骑队而斩获的。
“继续吊在后方瑶瑶观察,探查道路两侧,查探有无伏兵。”
陈望抬起头,果断的下达了军令。
“命,全军披甲!”
流寇最为擅长的就是设伏于官道左右。
一旦发现了官兵追击,便会加快速度,找寻机会在道路两侧隐藏伏兵,令人防不胜防。
从崇祯三年起到现在五年的时间之中,明军虽然已经是再三小心,但是还是不时会中伏遭败。
虽然李过现在只是一头丧家之犬,一路逃亡。
但是阴沟里面翻船并非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众辽骑都是基本都是双马前行,一匹马驮扶军械甲胄,另一匹则是骑乘行军,不过有时候也会下马牵着战马行军。
甲胄的穿戴虽然有些繁琐,但有过针对的训练,众人很快便已经是全部完成了披甲。
就是邠州募集的那三局新兵,还有募征的那些辅兵,都已经是颇为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