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华亭往凤翔,先是一路往东南行走,经过罗门山后,地势一片豁然开朗,分出两条大道。
第一条大道直直向下往南而走,直入凤翔府。
另一条道路往东斜走,直入白石原,通往平凉府最东南的县城灵台。
罗门山是最好的截击地,官道两侧的山势在这里开始最为险峻,道路最为狭窄。
虽然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但是只需要数百人却可以轻而易举拦截数十倍以上的敌人。
凝望着山岭远处那越来越近的敌军大部,陈望并没有感到任何的畏惧。
李过麾下有一万七千人,他麾下八百对一万七,一比二十一的比例,看起来兵力悬殊。
但是实际上李过麾下能战可战者,却只有那寥寥七百余的精骑。
那些饥兵和老弱战斗意志薄弱,根本无用,一旦开战反而会成为累赘。
而那些看起来声势浩大的马军,大多不过是骑马的步兵,连驾驭战马奔驰都有人难以做到,更别提什么上阵搏杀。
李过领其中四百余名精骑殿后,明摆着就是信心不足,他是在防备遭到突袭。
李过心中恐怕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一旦事不可为便带兵立即逃窜。
李过现在就是一只十足的惊弓之鸟。
之前平凉府营兵和李过之间的交锋本来看的陈望极为奇怪,但是现在串联起来都想得通了。
李过虽然伏击成功了,但是却并不想真的死战,在取得小胜之后便先行退走了。
山风阵阵,带起一片朔风之声。
飞鸟回林,罗门山上已是空无一人。
官道之上,马蹄声沉闷,脚步声杂乱。
李过面色阴郁,两侧的崇山峻岭都让他心绪难宁。
入目之处尽是焦黄之色,山岭之间的草木随风摇曳,这些本是平常之景,但却是都让李过感到心惊。
李过本身就没有多少独自领兵的经验,他在李自成麾下只是兼管一队。
更多的是靠着血脉之间的关系,李过的年龄不大,甚至还未年满二十,冠礼都还没有来得及行。
李过竭力的维持着正常的神色,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让旁人看出自己的惊慌失措。
一旦被人看了出来,只怕是队伍还没有等到敌军进攻,就先一步分崩离析了。
“前面就是罗门山了,越过罗门山南下就是凤翔府。”
身侧一名亲卫低声的禀报了一声。
在陕西,流寇们并不需要地图,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活着的地图。
他们熟悉陕西的草木,熟悉陕西各府的地形。
李过点了点头,振奋起了些许的精神。
远处高大的罗门山让李过心安了数分。
越过罗门山,地势将会陡然开阔起来。
凤翔府此时已经是一团乱麻,明军全面收缩,凤翔府内的明军全都龟缩于各个城池之中防守,不敢出击。
只要进入了凤翔府,便可以一路轻行进往关中,就此解除威胁。
李过举起了手,想要下达的新的军令,带领精骑前往前军。
但是他的军令的并没有来得及下达下去。
就在前方,已经是传来了数阵犹如爆豆一般的炸响声。
“砰!砰!砰!!”
“砰!砰!砰!!”
李过面色陡然一白,猛然抬头看向前方。
他虽然年岁尚浅,但也是跟着李自成一路转战,这爆响声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只有大量的三眼铳齐放,才会有这样的威势!
李过清楚的看到,就在前军的位置,大量的硝烟正腾飞而起。
而后伴随着爆豆的炸响声传来的是无数人痛苦的哀嚎声。
前军方向,湛蓝色的旌旗疯狂的摇动着,那是遭遇伏击的信号!
李过浑身如坠冰窟,他所预料的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来了。
“全军止步,列阵迎敌!”
短暂的慌乱之后,李过迅速的恢复了冷静。
未知的永远是最为恐惧的,真当危险降临之时,那属于青年人心中的血气也被激荡了起来。
李过跃马执鞭,厉声道。
“军阵既定,移步出言者,杀无赦!!!”
第99章 变数(4k)
凤翔府、水落城。
九月二十日。
水落城地处平凉、巩昌两府交接之处,立于关山川道之间。
外有水洛河,环城流过,连通两府,宋时为宋军抗击西夏之关隘要地。
但自从明朝建立之后,明军不断的扩充势力范围,夺回旧土。
这座曾经的边关重城如今已经是失去了他本来的作用,变成了内地一座普通的城池。
唯有那城墙之上的伤痕,让人能够回想起来,这座城池曾经经历了多少的风雨。
水落城此时的城门紧闭,城墙之上站满了大量的手持着武器的壮丁。
守城的军民目光皆是放在不远处的官道之上。
就在城外,一支衣甲混乱的军队正顺着残破的官道向着西南方缓缓前进着。
城外的那股流寇足有万人以上,虽然看起来好像吃了败仗,但是水落城的守备根本不敢出城。
整个水落城千名的兵额,实际不过只有三百余人,军械都不足,拿什么去打?他只希望这群瘟神赶快离开水落城的地界,不要脑子一热前来进攻水落城。
水落城守备心中所想的事情,李过并不清楚。
不过就算清楚对于李过来说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别说是什么三百人,就是三十人,他都不会去打水落城。
因为就在他的身后不到二十里外,一支明军犹如跗骨之蛆一般吊在他的身后。
此时的李过已经是狼狈不堪,他身上的锦袍早已经是不知道丢到了何处。
头上的高顶盔已经是换成了笠盔,原先的高顶盔已经是遗落在了战阵之上。
一身鱼鳞亮甲也已经是布满了风尘处于无暇打理状态。
李过现在想想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就不由的通体生寒。
他本想带领军兵往凤翔府走,但是在进军的途中,在罗门却遭遇了明军的伏击。
伏击他们的明军一共只有八百余骑,前军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
马军被冲散,饥兵的军阵也被冲溃。
他咬牙带着精骑想要冲上一波,但只是一个照面就直接落入了下风,甚至他自己都险些亡在了阵中。
现在回忆起来,李过都有些止不住的后怕。
李过亲眼看到那官兵的将校只是在一个交马之间便连杀两人,破开了一阵。
那个时候李过第一个想起来的人是曹变蛟。
但是曹变蛟一般都是穿锦袍,着赤甲,在整个明军之中可谓是独一份,极容易辨认。
如果不是因为官兵那领兵的将领穿的不是赤甲,李过都以为此人就是曹变蛟。
那官兵将校麾下的骑兵衣甲具全,皆是精甲厉刃,一眼便知是百战的精锐。
他麾下那些边军出身的精骑,就像土鸡瓦狗一般被屠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官兵骑兵在最后并没有乘胜追击太远的距离,让他逃出了生天。
李过那个时候并没有多想,他只是庆幸成功的逃的了一命,领着兵向巩昌府的方向逃离。
真正让李过察觉到奇怪的是在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准备通过巩昌府的张家川,再从张家川前往凤翔府。
走之前高迎祥和张献忠曾经走过的道路。
但是这一次,官兵的骑兵又犹如鬼魅一般挡在了他们前行的必经之路,这一次甚至还多了两千多的步卒。
纵兵试探性的冲击了一波后,李过直截了当的领兵直接撤走。
而后李过回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在罗门之时当时那支官兵的举止极为奇怪,就像是故意放过了他一样。
而在张家川也是一样,官兵只是追击了数里,便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现在那支追击着他官兵就吊在他身后的二十里左右,不远也不近,就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
李过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他不能理解吊在他身后的那支官兵在想什么。
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剿灭他,但是那支官兵就是远远的吊在后方,似乎根本没有剿灭他的想法。
两次阻截,似乎就是不想让他往凤翔府走,想让着他往巩昌府的秦安方向去走。
派出去的探马在前日终于探听到了消息。
官兵的探马侦骑自行回撤,直接将观察的位置放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