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属下已经掌握了一些端倪,但具体是与否,恐怕还需要进一步的试探,属下还请都督派遣六扇门协助。”
“宁州六扇门本不就听尔调遣么?”杜英笑眯眯的问道。
这一次,不只是张蚝冷汗直冒,钟胖子也坐不住了,甚至于谈都跟着紧张起来,当即钟胖子大步走出来,干脆利落的单膝跪地:
“宁州六扇门只听令于都督!”
杜英意识到自己的话中还能够被品味出来额外的意思,顿时有些无奈的看着紧张兮兮的手下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哪怕是无心之语,也会有人去刻意揣摩。
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孤单了吧?
其实张蚝等人实在是多虑了,对于关中都督府来说,现在并不是最艰难的主少国疑阶段,而且也不是年老的皇帝面对年轻的能臣、担心自己的子嗣无能,难以控制的阶段。
如今的杜英正值壮年,只要自己不太浪,就能够活蹦乱跳几十年,到了那时候张蚝也都垂垂老矣,还能翻得起什么波浪?
且君臣相伴几十年,虽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但是终归感情是会渐渐不一样的,历史上诸多忠臣由此而来。
而真的能隐忍几十年、静待时机的老阴比,上下五千年,又有几个?
大概最出名的也就是这大晋朝创下基业的那一位了。
奈何司马氏的名望、气运,也似乎真的都被那一位给消耗干净了,让这堂堂大一统王朝,混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大晋······好歹还是顶在建康府不退半步的,纵观历史,竟然还有南宋,甚至还有南明,看着就让人血压上升。
大堂上陷入怪异的宁静之中。
杜英回过神来,看着紧张兮兮的诸多属下,无奈的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表忠心的时候,余想要的是巴郡,如何能把巴郡收入囊中,比诸位在这里揣摩本都督的心思来得重要。”
众人此时也都堪堪回过味儿来,似乎自己真的是小题大做,毕竟以都督的性情,不见得真的会斤斤计较这点儿小事。
不过这也给大家心里提个醒,以后嘴上也不能一点儿把门的都没有,便是都督没有这般想法,说出来之后,自己也觉得后怕,最后岂不是成了自己吓自己?
随着现在关中都督府的地盘越来越大,杜英距离那个位置也已经越来越近,不管杜英愿意还是不愿意,也不管这些文武官吏们的心中是不是刻意的,都不可否认,双方之间会渐渐的出现距离感,这也是由于杜英的地位上升而不可避免出现的。
古往今来,大概也没有谁能够妥善的处理这种距离感。
所以杜英对于仍然还能和自己没有距离的人,更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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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夫君!”新安公主无可奈何的看着笑眯眯的杜英,裹紧了被子,嘟囔道,“已经累得不得了了,你快去找疏雨姊姊。”
一边说着,她一边甩开杜英的手,小腿儿抬起来,踹了踹他。
疏雨正在床边收拾衣物,杜英作为都督,自然不可能总是驻扎在犍为郡,中原和关中的消息送到成都之后还要继续南下,所以杜英明日便动身返回成都。
桃叶也在旁边打下手,两个人一样弯着腰,听到帘幕后面的打闹声,本来并没有在意,但是很快疏雨就感觉到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腰上。
第一六七九章 世家和巴人的不同待遇
沙场上敢提刀护着杜英往前冲的飒爽女将,这个时候倒是一下子软了,犹犹豫豫的抓住杜英的手,欲拒还迎:
“公子,今日怎么了,吃了殿下还不够?”
“小丫头片子,折腾不了几下。”杜英笑眯眯的凑到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疏雨登时便直接软在了他的怀里,柔声说道:
“公子,明日还要动身启程呢,不能这样,明日起不来怎么办?”
杜英笑道:
“战场上枕戈待旦都能起来,所以怕什么?”
疏雨哼哼唧唧的不说话,顺着杜英的力道,携手登榻。
不过在临走的时候,杜英顺手一捞,就把看的面红耳赤的桃叶一并给捞了过来。
新安公主本来以为杜英就是逞能,说说而已,毕竟杜英这几天也都是从早到晚一直在和毛穆之、张玄之等人讨论对荆州的作战事宜,与此同时,还没有忘了“关怀”一下蜀南世家和巴人各部。
张蚝直接向杜英展示了其对于蜀南、巴人各部精锐部曲的掌控,这让杜英多了几分底气,很快就把这些世家和部落的代表聚集在一起。
对于世家,杜英提出的要求是和江左的吴郡世家一样,关中都督府要在此地开设书院、市集、工坊等等,并且需要招纳流民前来工作,因为城外的土地大多数都在世家的手中,所以杜英需要世家的配合。
当然,都督府愿意承担收购这些土地的一定费用,只不过很抱歉,这些费用对于世家来说,怕是连回本都做不到。
世家们自然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尤其是他们并不是杜英的手下败将,就如同梓潼的那些世家似的,杜英愿意饶他们一条生路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明明蜀南世家也是这一场战斗的胜利者。
但是当张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手指不断在刀柄上跳动的时候,当关中都督府的官吏——名字叫做韩伯,蜀南世家们记得清清楚楚,咬牙切齿记住他的那种——拿出来厚厚的一摞资料,慢条斯理的向众人陈述蜀南世家们获得现在的这些土地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时,世家们知道,如果这是一场黑吃黑,那么他们就是被吃掉的那一方。
在那些不知道关中都督府是如何弄来的文件上,蜀南世家从流民和百姓的手里以极低廉的价格收购的每一片土地,都被记录的清清楚楚,难辨真假。
其实在很多家主的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此为关中都督府的构陷,是伪造的文件,不过······他们也是看过家里这些类似文件的,其实心里都有数,这些文件便是假冒伪劣的,其实和真实数据也没有太大的差距。
更何况······很明显杜英就是摆下了一个鸿门宴,世家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其实都无所谓了,杜英根本就没有打算给他们争辩或者回家查账的机会。
不管承认还是不承认,这些账俨然都要算在他们的头上。
谁让他们之前根本没有料到,张蚝此人竟然如此有手腕,竟然连自己麾下的精锐部曲都能拆散、吞并呢?
甚至因为之前没有想着毛穆之竟然失败的如此彻底和快速,甚至失败着失败着,人都变成杜英的了,所以蜀南世家们还掏出来不少钱粮塞给张蚝,只求张蚝能够不负众望、击败毛穆之。
现在自然去全部都成了张蚝的军资。
也就成了张蚝此时按着佩刀,敢于威胁他们的底气。
再加之土地兼并时的诸多压价和强买强卖行为本来就是世家的黑历史,所以既屈服于杜英的武力,而且也担心杜英大肆宣扬败坏自己的名声,所以世家们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答应了这样的条件。
而杜英给巴人部落这边提出的条件显然就要柔和很多,巴人在山上生活疾苦,而都督府现在新建这些工坊、市集等等,正是用人的时候,不知道巴人有没有兴趣下山呢?
在战争年代,山,对于巴人来说显然是一道很好的保护屏障。
但是现在战争已经过去,巴人又何尝不渴望山外的花花世界呢?
因此现在杜英主动伸出了手,巴人们还是很乐意于此的,当然这也是得益于现在关中王师之中有不少的羌人和氐人,尤其是在西凉骑兵之中,这两个族群的人更多,所以当他们被张蚝派遣下去充当幢将、校尉的时候,自然也言传身教,将自己在关中的感受和经历如实的告知巴人们,巴人也渐渐放下对关中都督府的戒心。
更何况以前蜀中有三股势力,益州刺史府已经完全被关中给征服了,如今已经看不到其作为一个独立势力存在的痕迹。
巴蜀的世家,则不管一开始是否追随杜英,如今的下场倒是都大差不差,这也充分的证明了,哪怕是世家幻想着能够和都督府合作,关中新政也不可能容忍一个强大的、自成一体的世家继续存在,世家活下去的唯一出路就是和自己之前的种种做切割,大出血之后,杜英吃饱,他们侥幸得脱,然而在关中新政的制度下,世家想要翻身,也基本不可能了。
现在蜀中这三股势力已经被打压下去两股,那么杜英自然也不可能把蜀中全部力量都消灭殆尽,把巴人引下山、填补世家留出来的空白,这是情理之中的。
别看巴人各部隐藏在山中,一向和外面的世界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他们这些年也趁着外面的战乱收拢了不少读书认字、明事理的寒门子弟,用来充实自己在谋略和文化上的缺失,所以现在有这些人指点,巴人们对杜英开出的条件还是满口答应、愿意配合的。
大体上,都督府对于世家和巴人各部的处置和安顿便遵循这样的思路,只不过蜀中、蜀南等地都已经割裂日久,这些地头蛇一样的家族和部落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行事准则和对内管理方式,现在想要把他们混乱且自成一体的制度全部都打散,再次统一,显然会涉及到太多的细节不同。
无论是对于田地和财产的重新划分,还是根据不同的田地产出制定不同的赋税,在世家并不是非常心甘情愿配合的情况下,这些工作的展开自然也没有那么顺遂。
但是好在关中都督府现在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
第一六八零章 春雨润物细无声
杜英带着王师在前面高歌猛进,韩伯就带着官吏们在后面一个州郡、一个州郡的拾掇。
从汉中到梓潼再到成都,他们沿途已经做了很多考察,重复和类似的工作在梓潼等地也做过,所以现在还算轻车熟路。
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掏出来蜀南世家的这些不知真假、便是假的也足以以假乱真的罪证,让世家家主们大惊失色、惶然不知所措。
不过罪证归罪证,折服归折服,蛰伏是蛰伏,世家们便是已经认命,也不可能是省油的灯,在诸多细节上他们都会想方设法据理力争,明明手底下已经没有多少人听令,空有宝山在身后,他们仍然还是摆出来了一副不惜鱼死网破的架势。
这般架势,也让杜英不得不担心这些世家是不是真的别有后手,当然,也还考虑到如果真的把世家逼出人命来之后不好收场——以后继续向荆州和江左挺进,还有太多要和世家打交道的时候,所以现在能够稍稍怀柔还是要怀柔一下的。
哪怕是装装样子呢。
只要杜英同意不掀了屋顶,那么世家们恐怕也能够忍受他多开几扇门。
所以在什么地方上可以做出小小的退让,这些都需要杜英亲自监督、韩伯和张玄之等人据理力争,双方这几天可没少围绕着签订的协议上的字字句句计较,推敲半天可能都没有定数。
因而杜英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番心力憔悴的模样。
正是因为知道夫君有几斤几两,所以新安公主方才还真不觉得这家伙能够再拉着疏雨姊姊较量两下。
然而现在,烛火昏黄,帘幕低垂,看着已经埋首到疏雨的身侧,轻轻舔舐着她耳垂,一副将要大战一场的夫君,新安公主觉得自己错的有些离谱。
难道这家伙之前的疲惫都是伪装出来的?
她翻了个身,凑到疏雨身边,看着疏雨的脸颊上已经泛出红润,再看夫君上下忙活、不亦乐乎,只好气鼓鼓的问:
“姊姊,舒服么?”
“还,还行······”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当一张床上的蚂蚱了,但是现在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新安公主凑过来未免饶人雅兴,所以疏雨糊弄似的应了一声,下意识抱紧了杜英。
新安公主嘟囔一声:
“夫君怎么不累了呢?”
熟料此时正勤奋耕作的杜英,倒是有时间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议事堂上的这些家伙,一个个和本都督都已经渐渐疏远了,怕是已经把本都督当做皇帝来看待,既然如此,余也得摆正位置,首先得给他们一个效忠的盼头,免得他们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怀疑跟着余走下去会不会长久。”
新安公主“呵呵”了两声。
呵,男人!
原来是有自己无后的危机感在驱策,难怪今天精神抖擞的。
杜英瞥了她一眼,这个臭丫头自从跟着自己南下,开始掌握了一些权力之后,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不过······
杜英也嘿嘿笑了两声。
新安公主打了一个寒颤,默默地转过身,然而在她转身之前,杜英已经压了上来。
“诶诶诶?!”新安公主惊讶的想要推开他。
累了一天了,杜英有压力、有兴致,她可困得只想睡觉。
“疏雨,按住她!”杜英兴致勃勃的喊道,“桃叶,你也别愣着!”
疏雨笑着帮杜英按住她的肩膀,新安公主还想挣扎,却发现腿也被人牢牢抓住了。
她惊讶的抬头看去,颇为失望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