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技术,火炮的确还算得上一种跨时代的产物,所以能够憋出来几尊正常使用的火炮并不容易。
杜英也是本着平均分配的选择,河北这边之前就已经分到过火炮,所以后续只补充了四门,凑够了五门火炮。
架设在枋头城上,尚且还有作用,若是抬到漳水营寨,那么面对原野上乌泱泱冲过来、队形较为分散的青州军,以及时常连主将都要带队填线、贴身肉搏的惨烈战况,火炮不能放得太靠前,但又不能放得太靠后,因此颇有种鸡肋的感觉,让隗粹用的并不太如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猛若有所思。
就当王猛和隗粹等人各自思索、保持安静的时候,枋头城北,桓云的营寨之中,却已经吵作一团。
桓云把中军和右军营寨直接摆在城北,枋头和邺城之间,自然是为了彰显自己拿下枋头的决心。
第一七四四章 桓云的强攻
而桓秀则都督左军和后军驻扎在城东,另外前军则直接挺进到了枋头西侧的漳水外。
今日进攻漳水营寨的便是前军,一开始一直冲入了营寨外围壕沟中,眼见得就要攀爬寨墙,结果被敌人守军抓住机会直接开门冲了出来,主将靠前指挥而护卫不多,被隗粹斩将夺旗,迄今为止,前军几个将领的脑袋还挂在漳水营寨的辕门外,而主将的首级怕更是被隗粹拿走请功了。
耻辱,对于青州军来说,实在是丢人丢大发了。
青州军之前和鲜卑人打了一个平手,那是因为鲜卑骑兵在河北原野上冲杀本来就占据天大的优势,平手也不丢人。
但是现在进攻敌人以少量兵马扼守的营寨,竟然能被斩将夺旗,这不是耻辱是什么?
因此收兵之后,桓云对麾下众将,尤其是剩下的前军众将破口大骂,接着便让他们商议应该如何是好。
自家人的脑袋还挂在人家营寨门口,士气本来就低落了不少,若是不抓紧进攻并且一举成功的话,那这仗就不用打了,灰溜溜收兵就是。
可是就像是漳水营寨的守将隗粹忧心忡忡于面对青州军的全军压上可能很难防守住一样,此时的青州军将领们,一样忧心于只是派遣自己一部人马前去进攻,有可能会重蹈覆辙。
尤其是现在这些关中人在漳水边摆开了什么阵仗呢?
营寨背靠漳水,漳水上有浮桥、有水坝,还有游走的船只。
青州军发起进攻,则营寨守军把他们放近了,打近战,同时营寨和船上的矢石如雨下,阻断青州兵马后续增援的道路,然后营寨守军就可以从容不迫的将被切割开的这一些青州军吃掉,再收兵回营寨,等待下一批青州军送上门来。
前军的主将也是在进攻无望、后撤无路的情况下,被守军杀掉的。
之前北伐的时候,大司马府出身的诸多将领也一样在研究如何对付鲜卑占据优势的骑兵,关中军队在此之前所取得的胜利自然也是他们的研究对象。
这一套背靠河流、引水师增援的战法,显然是关中人之前拿来对付鲜卑骑兵并且屡试不爽的战术。
现在他们竟然丧心病狂的直接拿来对付青州步卒。
步卒可没有骑兵那样真的打不过还能硬着头皮跑的底气。
一批一批的送上去被消灭,和敌军打不成比例的消耗战,似乎是唯一的解决方案,可是即使是守军的数量没有青州军多,青州兵马也不能承受这么大的损失。
所以争执来争执去,半天也没有一个结论。
桓秀奉命赶来商议的时候,听到营帐中叽里呱啦说什么的都有,就是因为这。
见到桓秀进来,不少将领都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之前清河郡之战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桓云这个主帅只是个意气用事的莽夫,要是真的按照桓云所思所想去打,那么仗就算是能打赢,恐怕士卒也剩不下几个了。
清河郡之战真正成为青州军救世主的,实际上是桓秀。
所以现在大家都期盼着桓秀的意见。
但实际上桓秀也并没有多好的主意,今天的他,主要精力也都被牵制在了枋头城上。
漳水营寨作为连接枋头和邺城的咽喉,固然是青州军的主攻方向,不过青州军也没有放弃利用兵力优势同时牵制枋头。
今日一场攻城战,桓秀直接对阵王猛,可以说是智计频出、各有所长,好一番较量下来,双方的折损都不小,也让王猛和桓秀都意识到对方不是易于之辈。
这枋头之战,可有的打了。
一直抵达这中军营帐前,桓秀其实都在思索如何攻城的问题。
枋头守军少,且还得兼顾城池和营寨,总是会有破绽的,只不过王猛显然做了很多虚虚实实的遮掩,营造出城中兵强马壮、铜墙铁壁的假象,所以桓秀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到其兵力薄弱之处。
不了解漳水营寨的攻防情况,也未多做思索,因此面对包括二伯在内殷切期盼的目光,桓秀也唯有无可奈何的表示:
“此我所必攻,敌所必救。营寨立于当面,水师封堵河道,敌军是严阵以待、并无疏忽,因此,狭路相逢尔,无他计可巧夺。”
桓秀的无奈,登时让将领们一片哗然。
毕竟他们是对桓秀寄以厚望的。
桓云倒是没有失望,径直说道:
“我家阿秀也不是神仙下凡,若是事事处处都需要其费心操劳的话,那还要尔等有何用?!”
将领们一时间面露愧色,桓云接着说道:
“阿秀,尔负责牵制住城中守军即可,伯父能够对付得了这小小的营寨,明日余亲自督战,不信这营寨还能更胜过城墙,是铜墙铁壁!”
桓秀皱了皱眉,实话实说,每一次桓云号称要亲自上阵,总难免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桓秀也不敢一直阻拦,之前已经不是一两次劝阻,若是总这样的话,说不定也会引起桓云的不满,那样的话,桓云怕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真的只会一意孤行了。
大伯,此次派遣二伯领兵,或许真的会葬送大好局面啊······
桓云迟迟没有得到答复,正想要说什么,桓秀就已经拱手:
“侄儿遵命!”
其余将领们欲言又止,只好纷纷随之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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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云的确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天还蒙蒙亮,青州军就已经埋锅造饭、次第开拔。
桓云带领亲卫骑兵行在全军的最前面,有主帅作为榜样,军中上下还是士气高昂的,发誓要一雪前耻。
与此同时,斥候也飞快的冲入了漳水营寨之中。
隗粹已经在巡查营垒,听到消息,当即登上望楼,一看到黑压压而来的青州军,顿时神色凝重。
这青州军,看上去是倾巢而出啊,看来是抱着今天必然要攻破营寨的想法来的。
“若是能够撑过今天,他们怕是就没有心气了。”隗粹喃喃说道,“不过今天······恐怕没有那么好过。”
接着,他扶着栏杆向下喊道:
“擂鼓,备战!”
平静的营地,也登时沸腾,一队队士卒飞快的扑上寨墙,巨大的床弩和投石车依次就位。
背后的漳水上,火把次第点亮,光芒照亮了幽深的水面,一艘艘船只解开缆绳,船上的弓弩全部都对准东方。
第一七四五章 再战漳水,各有锋芒
“骑兵做好准备。”隗粹接着下令,“敌军势大,就当挫其锋芒,令骑兵出营。”
桓云的用兵,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气势如虎,所以隗粹就先打他的士气。
凉州骑兵在昨日的战斗中并没有寻觅到机会出营,此时自然一个个急不可耐,得到命令后,两千骑兵冲出营垒,迂回进攻青州军的侧翼,他们的前方迎着清晨的鱼肚白,身后还是月淡星稀。
没有刺眼的阳光,现在正是策马狂奔的好时机。
马蹄声阵阵,直接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刚刚开出营寨的青州军也没有料到,昨天根本没有露面的凉州骑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毕竟昨天青州军打的还是很狼狈的,一度露出了前军和中军完全被分开的大破绽,结果凉州骑兵却没有抓住机会出击,自然而然的让青州军认为,此处营寨之中的凉州骑兵并不多。
结果现在一看,少说要有两千人,顿时有些慌乱。
桓云倒是很兴奋,昨天凉州骑兵甚至都没有登场,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敌人的眼中,凉州骑兵是绝对的精锐和主力,所以根本没有舍得在双方刚交手、还不是很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就暴露出来。
那么所料不差的话,这也应该是此处营寨所拥有的全部骑兵了。
桓云虽然是莽夫,但也不是傻子,不至于一点儿行军打仗的知识都不了解,恰恰相反,排兵布阵这方面他还是很擅长的,毕竟没有一个稳定的军阵摆在这里,主帅也不可能放心的擅离职守、直接带队发起冲锋。
几道命令下达,青州军中的骑兵也脱离队伍,在外侧集结。这些骑兵本来是混编在步卒之中,配合一起冲击营垒的,现在总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
而步卒则尽量向南退却,远离从北侧迂回过来的凉州骑兵,同时把后军用来搬运投石车、重弩等攻城器械的大车推到了前面,构成一道防线,甚至在这其中还夹杂着几台塞门刀车,足可见桓云在此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在原野上面对骑兵的进攻,所以早有防备。
凉州骑兵席卷如风,眼见得就要冲到眼前,青州军这边的骑兵林林总总也凑出了千人,面对强悍的凉州骑,其实还是心中打鼓的,毕竟人家是能够和鲜卑人打的有来有回的存在,而自己只是步卒的辅助和添头,很多人成为一个还算合格的骑兵都没有几天,上一次在清河郡之战中更是被鲜卑骑兵暴打了一顿,记忆尤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凉州骑兵只是在阵前掠过,一阵阵箭矢纷纷乱乱射过来。
“放箭!”青州军这边也忙不迭的还手,其实大家还在缓缓后退,都没有来得及张弓搭箭。
骑兵射出的箭矢基本都落在了阵前,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准头。
青州军这边的就更不用说,落在了方才凉州骑兵掠过、张弓搭箭的位置,而人家早就已经远在几十丈外了,俨然是慌乱之下连提前量都忘了计算。
一时间,双方大眼瞪小眼,大概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这般拙劣的表现。
不过凉州骑兵并没有恋战的意思,竟然直接走马向东而去。
这一下,桓云也吃了一惊,方才只道是这凉州骑兵是来踏阵的,哪成想其目标大概是自己的营垒或者正在城东方向的桓秀。
当即他也不得不下令让青州骑兵抓紧追上去。
以弱追强,青州骑自然是不情愿的,但军令难违,只能硬着头皮行动。
桓云自己则约束各部,继续向漳水营垒推进。
漳水营寨这边,王师将士们看着骑兵直接跑了,一个个也都是目瞪口呆,孰不料身后响起了隗粹的声音:
“骑兵就应该跳到外面去作战,杀敌军步卒一个措手不及。无论是把骑兵摆在营寨之中下马死守,还是直接去硬冲敌军严阵以待的步卒,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能够趁此机会解枋头之围,则刺史岂不是就能发兵包抄桓云之侧后,此地之围,难道还不能解么?”
将士们登时吃了一颗定心丸,毕竟昨日敌军转眼就杀到营垒下,一番恶战之中也的确没有骑兵辗转腾挪的空间,让这帮家伙去外线找机会背刺也是不错的选择。
“本将从不欺瞒,今日必然是一场恶战。对面的那个桓云,有胆子亲临前线,本将今日也就在这营垒上,和尔等共进退,倒要看看那桓云有几分本事!”隗粹朗声喊道。
“愿为将军效死!”将士们齐刷刷的回应。
数千人的呐喊声,直接响彻了原野,也传到了重整队形、缓缓开进的青州军这边。
听闻此言的桓云,脸色自然是微微一沉,面对大军压境还能士气高昂,敌军主将也的确有两把刷子。
当然,桓云不知道也不明白的是,关中王师将士逢敌必战、士气高昂的根本原因也不在于主将临阵发表了怎样慷慨激昂的演讲。
一时的鼓舞士气,并不能支撑着人面对一整日的血雨腥风。
关中王师真正的底气,还在于日常中,军里的主簿、司马和长史等等都会轮流从事士卒的思想教育工作,从教书认字到讲为什么要推行和捍卫新政,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