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致······现在琅琊真的没有多少兵马驻扎。
王洽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期望桓温留在琅琊的最后几百人务必能恪尽职守。
“船队到了什么位置了?”
“应该已经临近祝阿。”赵平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还等什么,速速拦截啊!”慕容虔的声音骤然提高。
赵平苦笑道:
“我军并无水师,属下实在无能为力,所以才来禀报将军,否则属下定然已经率军与敌人鏖战。”
慕容虔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罢了,这也不怪你,但也速速返回,严守城镇和码头,不可被敌军抓住可乘之机,在此上岸。”
“属下认为,济南郡有重兵把守,敌军既然只是水师,则应该只是轻甲轻装,且顺流而下的目的就是寻觅我军之薄弱而击之,济南是铁板一块,自然不会选择这里。”赵平缓缓说道,“将军,当务之急或是应当调动兵力,向蓬莱等地移动,确保敌军不会包抄我后路。”
“言之有理。”慕容虔也从一开始的慌乱之中冷静下来,“祝阿可以不要,但是蓬莱不容有失,那里几乎没有兵马驻扎。”
“将军此言差矣。”王洽也适时地插话进来,“蓬莱还是位于青州北侧,敌军上岸之后又能如何,无外乎从东向西继续攻略济南郡罢了,因此若真的选择蓬莱,不足为惧。
真正应该担心的是琅琊,攻破琅琊,则海上商路断绝,我们和渤海、江左的联络都被切断,而且从琅琊还可以直接威胁到徐州,且现在敌之谢奕所部正在巨野。
若一军自琅琊攻徐州,一军自巨野攻徐州,徐州可还能守住?
徐州若失,则就算现在朝廷和江左各家保住了淮东,也依旧彻底断绝青州和江左之陆上联络,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危险。”
慕容虔忍不住腹诽一声: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琅琊王氏刚刚重返琅琊郡,还没有站住脚就要被人赶出去,实在是太丢人了吧?
看赵平也一副沉默的样子,慕容虔相信这个得力下属也应该有类似的想法。
他摆了摆手说道:
“敌军水师能有多少战力?还要分兵把守漳水呢。所以这更像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引诱我军一路追赶,甚至引诱大司马回军。因此只要让赵平率军缀着便是,以我之步骑于岸上防守,其水师是上不来的。”
这惹得王洽一阵无语,你的步骑在陆上跑,哪里能比得上人家水师顺流而下?
所以十有八九是追不上的。
但看慕容虔似乎已经下定决心,王洽也不好直接拆台,一时间有些犹豫。
赵平倒是在这个时候开口:
“将军,属下认为方才郡守(此时王洽挂着琅琊太守的官职)所言不无道理,敌军水师往来很快,追是追不上的,只能把守重镇,守敌之所必攻。
这样一来能够杜绝敌人直接攻破我沿海重镇,二来也能够逼迫其不得不选择其余防备空虚之地上岸,同我步骑决战,属下有信心能够击败敌军水师士卒。”
赵平明显是支持王洽的建议,这让王洽心头一喜。
不枉琅琊王氏这么长时间来持之以恒的挖墙脚,就算是赵平迟迟没有表露出过明显的倾向性,但是在这种事上肯定是要给王洽几分面子的。
慕容虔其实也知道赵平说的有道理,只不过之前的他的确不是很愿意一切都遂了琅琊王氏的心思罢了,否则这样只会让琅琊王氏对自己更加轻视。
慕容虔自然也不期望自己在琅琊王氏那里被边缘化,说句难听的,这样的他,就算是去投靠慕容垂,也很难再被重视了。
但现在赵平已经开口,慕容虔倒也不打算和自己麾下这难得培养起来的得力干将唱反调,否则就是直接把赵平往琅琊王氏怀里推。
所以他微笑着说道:
“有道理,那就劳烦伯安(赵平表字)走一遭,驻守琅琊,掩护徐州侧翼。”
一般慕容虔都是对赵平直呼其名,鲜卑人也懒得讲究那些表啊里的,但现在用上了表字,自然也有几分安抚之意在其中。
第一七七六章 不怕武将瞪眼,就怕文人眯眼
赵平当即一拱手:
“定不辱使命!”
王洽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并未再多开口。
此时多说,便有当面挖墙脚的嫌疑了。
想要和赵平沟通,之后其到了琅琊,有的是机会。
王洽此时就已经有信心能够把赵平拉入自己的阵营,成为制衡慕容虔,甚至对抗慕容虔的一把利刃,尤其是很显然现在的慕容虔对赵平还颇为信任,没有意识到危险。
一把对方不在意的刀,或者以为听自己号令的刀,才是最要命的刀。
赵平告辞离去,王洽也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似乎一直惦念着琅琊的安危,拱了拱手下城去了。
夕阳西下,慕容虔背着太阳而站,阳光倾洒在他的侧脸上。
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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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倾洒在大河的河面上,波光粼粼。
船只破浪前行,大河下游大概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遇到这么大规模的船队了。
站在船头向右侧看去,能够看到祝阿郡城,作为一个为航渡和治理大河而生的城池,并不算大,类似于枋头那种军事要塞,看上去也并不容易进攻。
郡城外,有一个不小的码头,一排排船只正安静的停泊在水湾港汊之中,码头上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岸边,远远地,一队骑兵正巡弋着,时刻注视着这支船队的动向。
站在船头的邓羌转而向左侧看去。
大河的左侧便是平原郡,过了平原郡则是清河郡,也就是目前慕容垂的大本营。
清河之变后,慕容垂彻底掌控了清河郡的所有力量,自然也就不再龟缩在郡城之中,尤其是在之后和桓云的战斗中又占据上风,所以理所当然的占据了平原郡。
不过按照桓云和慕容垂达成的协议,慕容垂不会阻拦青州的粮草车队从祝阿郡北上平原,再抵达枋头,甚至还会派遣本地民夫协助运粮。
右侧码头上的那些船只,平日里就承担在南北两岸摆渡粮草的作用,只不过现在谁敢轻举妄动?
北岸也一样有骑兵在巡弋。
如此庞大的船队经过,就算是昼伏夜出也会为人所知,更何况大河就这么宽,白天还能躲在哪里?
所以邓羌从一开始就大摇大摆的顺流而下,反正陈留等地的青州军就算是看到了自己,也追不上。
“北岸的骑兵似乎还更多一些。”站在邓羌身侧的,便是六扇门在河北的统领孙元。
此次包抄青州的后路,自然需要本地潜伏的六扇门全力配合,所以孙元的存在很有必要。
“那只是因为慕容垂麾下的骑兵更多一些罢了,慕容垂不会打扰我们的。”身后还有一道声音响起,是一个文人打扮的年轻人。
闻喜裴氏的裴慬。
裴慬这一支,因为是早年分家搬迁到河西郡,后来又搬迁回河东,但没有住在闻喜,而是住在了解县洗马川,所以人称“洗马裴”,因为是偏支,不用“解县”,而用“洗马”称呼之,是否有贬低之意在其中,就不得而知了。
历史上的洗马裴,正是因为裴慬出仕前秦、官至大鸿胪而崛起,成为裴家五眷房之一,不过很显然现在的洗马裴,还是闻喜裴氏下的一个小小旁支。
裴慬被派来军中效力,就可见端倪。
闻喜裴氏的站队能力一直很强,之前关中王师入河东,他们亲眼目睹了王猛平定张平的雷霆手段,所以一直都倾向于支持关中王师,后来王坦之和邓羌在太原杀的人头滚滚,闻喜裴氏也直接变成了都督府的拥趸——半是有意向,半是无奈为之。
而为了表忠心,闻喜裴氏也积极派遣子弟去军中、官府效力,从底层干起。
裴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军中,担任主簿,后来因为学识渊博且经常在军队的思想工作上有独到的见解,所以被一路提拔,经过王猛的考核之后,被委任为此次远征青州之军的随军主簿。
历史上的裴慬应当就是王猛主持前秦新政和汉化的得力助手,否则也不会位列重臣——毕竟前秦的汉人官员多多少少都和王猛的提携有关——所以现在两人能看对眼也算正常。
实际上,王猛选择裴慬的另一层原因,也是因为裴慬本人就属于世家旁支、二三流家族,甚至算是半个寒门出身,旁支归宗之后又被安置在外,四舍五入等于还是流落在外的旁支,所以其本来就对于主宗没有什么好感,也体会过寒门子弟的辛苦,所以天然就是关中新政的拥护者。
再加上被主宗当做探路棋子往关中军队里一塞,裴慬虽然顶着世家子弟的身份,但是其忠诚反而很靠得住。
听到裴慬的话,邓羌微微颔首:
“夏天都要过去了,自然不可能有人傻乎乎的率军北上渤海,再以水师轻甲之卒对抗鲜卑骑兵,并且我军想要走水路,利用白沟、漳水,可远好过走大河绕一圈。
所以这慕容垂怕是早就已经备好酒食,坐看我们和大司马府打生打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一时未被针对罢了,他跑不掉的。”裴慬微微眯眼,冷声说道。
以基层军队主簿的身份参与过滏水之战的他,和慕容垂之间还欠着很多血债呢。
“好好好,你一个主簿一天天杀气腾腾的,这不合适。”邓羌无奈的说道。
记得听谁说过,不怕武将瞪眼,就怕文人眯眼。
“余也要鼓舞士气的。”裴慬回应,旋即懒得和这个日常憨憨挠头的主帅纠缠这些事,直接问孙元,“祝阿郡这边不会有问题吗?”
“殷统领已经悄悄送信过来,祝阿郡守军不会动。且其有可能可以劝动慕容虔,率军前往蓬莱,或者琅琊。”孙元回答。
“最好是琅琊啊,去蓬莱,还不如就在这里上岸。”裴慬点头,“对了,殷统领此时的假名字叫什么?”
孙元笑道:
“赵平,字伯安。”
“对了,六扇门还有一枚暗子,此时正在何处?”
“主簿说的是孙无终孙将军吧?应当还在济南郡中。孙将军名义上是会稽王的人,所以慕容虔和琅琊王氏大概不会轻易用他。”孙元解释道,“而且那不是一枚暗子,孙将军麾下数百部曲,皆是我军将士伪装,可惜了,不得慕容虔信任,否则定会大有作为。
这一战中,说不定帮助我们更在殷统领之上。”
第一七七七章 敌后的相见
“也不一定。”裴慬摇头,“其在济南,身不自由,慕容虔说不定也不自由,所以其还真有一个好去处。”
孙元愣了愣,就连旁边的邓羌也凑过来:
“主簿啊,就别藏着掖着了,速速道来。”
“徐州。”裴慬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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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举,也就是赵平,是之前杜英南下淮南的时候,奉命率领六扇门和军中的精锐斥候探查慕容儁消息,结果被当做流民抓走,就此在慕容儁麾下潜伏的。
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殷举跟在杜英身边多年,南征北战,又参与了六扇门的组建,是六扇门的第一代掌舵者,就算是块铜,现在也是鎏金了,再加上其麾下的那些六扇门儿郎,基本都是关中这些年的百战老兵,相比于普通的流民丁壮,自然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也凭借着六扇门儿郎的勇猛,殷举逐渐被重用,一直到成为慕容虔麾下重将,顺理成章。
尤其是殷举的出身,至少在之前无可挑剔的,和会稽王、江左世家之间都没有任何关系,也因此得到了慕容虔的信任,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