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王猛不明就里。
杜英摆了摆手:“没有,就是觉得有些事,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余不信天意,只信眼前的兵马、手中的刀兵。”王猛爽朗回答,“那攻城?”
“攻城!”杜英当机立断。
安门战场,自己管不了,但是眼前的未央宫战场,自己可以给苻融带来一些压力。
下一刻,射程最远的床弩率先咆哮,接着,关中盟弓弩手们在盾牌的掩护下尽可能的向前推进。
距离城墙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城上的床弩也针锋相对的还击。
箭矢从城头跃下,掠过护城河,直撞上盾牌。
床弩射出的箭矢,是关中盟的盾牌没有办法抗衡的,盾牌手们却仍然坚定地向前。
箭矢撞在盾牌上、刺穿盾牌,也刺穿一个胸膛,然而往往去势不减,仍然横冲直撞。
一个又一个胸膛被刺穿,而一名又一名的士卒仍然瞪着眼睛、面色狰狞,直直看着城头。
尽管放马过来,皱一皱眉,就不是好汉!
“上!”亲自指挥弓弩手向前挺进的韩胤大声吼道,他自己的手里也捧着一只弩,直勾勾的注视着城头上绰约晃动的人影。
城上的床弩毕竟数量只是少数,而且很快又引起了关中盟床弩的注意。
另外还有两台霹雳车以及更多小型投石机也都开始重点照顾弩箭飞出的位置。
这让氐人的还击很快就哑火了。
眼见得关中盟弓弩手一步步的走入氐人从城头上向下的射程范围内,从城上飞下来的,却只是零零散散的箭矢,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箭如雨下。
“真如盟主所料!”韩胤登时露出喜色。
氐人在城头上的人不可能很多!
“将军!”旁边的校尉也有些激动,“可要放箭?”
“现在才刚刚进入射程,不着急。”既然氐人的反击如此薄弱,那韩胤就更有底气了,脚步愈发坚定。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放箭!”韩胤骤然举起来劲弩。
关中盟将士们齐齐举起家伙,扣动劲弩的扳机。
论膂力,汉家将士终归还是比不过胡人,不过劲弩的精巧可以弥补这种不足。
箭矢一排又一排,扑上城墙。
关中盟这一个夏天的积蓄,此时都不在乎的砸向城墙。
箭矢笼罩了整个西安门。
宽大的城门上,好几处氐人的旗帜都随风摇落。
而架桥车、云梯车等等,都跟在后面,随着弓弩手向两翼后退,自然就是他们表演的时候。
西安门作为未央宫连接外面的重要通道,在护城河上是有石桥的,不过三座石桥,在此之前已经被氐人破坏了两座,只剩下一座作为进出通道。
西安门的正面颇为宽阔,士卒们若是簇拥在一座桥上,显然会成为城上氐人的活靶子,此时就已经有不少石块有些盲目地落在石桥上。
显然氐人早就已经计算好了射程和距离,射程比较小的投石机,索性直接拿来封锁石桥。
如此,架桥车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
年久失修的护城河,经过多年的淤积,远没有一国都城的护城河所应该有的宽阔。
随着士卒们整齐的号子声,一辆辆架桥车栽入护城河里,卷动波涛和泥泞。
而更多的将士就跟在后面,甚至还不等架桥车固定好,就匆匆越过护城河。
与此同时,云梯车也顶着飞舞的矢石,沿着那石桥前进。
“修补桥梁,还不算太难。”王猛摇晃着他的羽扇,伸手指着那只不过被挖走了桥心石的石桥,“若是铺上木板的话,人立刻可以渡过护城河。”
“用石块填吧,不然云梯车也不好过河。”杜英摇头说道。
王猛讪讪一笑。
关中盟打造了四台云梯车,两台给了谢奕,还有两台在他们这里。
一台正好越过现在的石桥进攻,正对着西安门的门楼。
而另外一台自然最好也是尽快支援同伴。
并且······关中盟打造的架桥车,身子板瘦了一些不说,长度也不是很够。
当然这也是因为氐人在最近也尽可能的疏浚和拓宽了护城河,抬高了护城河的两侧堤岸,导致原本应该能够连接两岸的架桥车,此时难免下陷。
将士们也得从堤岸上跳下去,再从另外一边爬上去才行。
这些都是关中盟之前不知道的情报,所以倒也不能完全怪王猛疏忽。
不过人可以这么走,沉重的云梯车却不能这样走,却已经是事实。
车下坡容易,再上坡可就难了。
“而且我们慢一点儿,也不是什么坏事。”杜英接着补充一句。
王猛一边下令扛着简易云梯的士卒准备上阵,一边微微点头。
长安的城墙太长,谢奕和杜英麾下六七千人,分散开来之后,也很难在某一段城墙下集结太多的兵马。
因此一旦城中氐人意识到南侧的王师进攻过于猛烈之后,调集兵马过来,那就等于杜英当面的压力要翻番了。
杜英当然架不住。
最好是等城东发起进攻的桓温把氐人留在城中的预备队给吸引走了之后再发力。
正面既然不着急,那着急的就是安门那边了。
王猛回过头,看向安门外的营寨。
那里烟尘滚滚,但是可以看到王师的旗帜正坚定的夺占营寨的一处处墙壁和高台。
“杀!”袁方平的脸颊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喷溅状的,说明他刚刚曾经一刀劈砍了迎面而来的氐人。
此时,袁方平就带着亲卫,沿着已经破败不堪的台阶,攀登营寨中的一处高台。
氐人的将旗就竖立在高台上。
从位置来看,这里应该是汉代曾经的宗庙所在。
“我汉家供奉列祖列宗的地方,如何是尔等胡人可以沾污的?”袁方平一边大步向上爬,一边挥动着手中满是鲜血的佩刀。
台上的氐人,虽然居高临下,却且战且退。
因为他们刚刚亲眼看到,这个年轻的南蛮小将,一人撞进四五个人之中,手起刀落之间,卷起一片腥风血雨。
脚步声匆匆,这是袁方平的亲卫挺着刀枪,从台阶两侧,直接沿着土坡向上攀爬,显然他们并不打算和主将抢夺最方便的一条道路,而他们手中的长家伙,也帮助主将遮挡来自于其余方向的威胁。
第五百零二章 昔日辱我,可想今日?
最后一个台阶踏上来,袁方平将“哇哇”叫着扑上来的一名氐人直接踹倒在地。
然后他整个人如同猛虎下山,骤然扑上去,手中刀压在那氐人的脖子上,直接一横。
鲜血再次喷溅而出,喷洒在袁方平的脸上,盖住之前的鲜血印痕。
“呸!”袁方平吐了口吐沫,“腥气!”
接着,他上前两步,一刀砍断了立在台子上的旗杆。
氐人的将旗砰然落地,后面扛着旗帜跟上来的王师将士当即把旗帜插在地上。
旗帜招展,“晋”字展露出来强劲有力的轮廓和笔触。
虽然这里已经不是曾经的大汉,但是这个晋朝,仍然还是汉家王朝,仍然还是这个民族建立的王朝。
所以在汉家宗庙的遗址上,只有这面旗帜才有资格飘扬。
袁方平抖了抖手腕,刚刚到底还是用力太猛了,他接着抬头看向退却的氐人,哈哈大笑:
“氐蛮,也不过如此!”
在高台下,杀声犹然响亮。
不过氐人的确是且战且退,这也是为什么高台上的氐人并没有恋战的心思,因为再不走的话,台下的同伴一旦丢掉了他们,那么就是困守此处了。
袁方平低头看去,乱军丛中,邓羌的身影仍然是那么明显。
而他身边的关中盟士卒们也一个个嗷嗷叫着如同饿狼一般,不断地扑杀、不断地撕咬,让氐人生不出多少和这样的敌人以命换命的勇气。
“真是好汉!”袁方平赞叹一声,接着提起刀,带着亲卫们从高台的另外一边杀下去。
如果速度还足够快的话,能够包围正在被邓羌驱赶着后退的这些氐人。
箭矢呼啸,营寨另外一边的氐人也在被迫后退。
他们面对的敌军主将,倒是没有袁方平和邓羌这两个杀胚那样凶神恶煞。
甚至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但是对方冷静而稳重的指挥,让氐人将领在慌乱之中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甚至还在不断的被抓住破绽。
袁方平留给谢玄的任务,就是带领弓弩手射住阵脚。
邓羌当时一马当先,直接凿穿了氐人在营寨外的阵列。
接着,杜英误打误撞安排的投石机,又打乱了营寨内埋伏氐人的节奏,让这些氐人士卒们还以为自己的计策真的都被识破,所以仓皇之下所想的就只剩下撤退了。
显然指挥的苻融也有类似的想法,所以才会主动派出骑兵接应。
这也就使得袁方平和邓羌很轻松的直接追着氐人的败兵杀入营寨中,也陷入了如今的混战。
这样的混战,弓弩手显然是排不上什么用场的。
因此袁方平在意识到谢玄也是“人小鬼大”之后,索性把弓弩手丢给他,让他负责带人跟在后面,清扫大军过境之后的漏网之鱼。
结果谁曾想到,谢玄这小子也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