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周随既然开城而出,本着的就是不成功则成仁的心态。
孤军逆战,视死如归。
“杀!”长刀扬起,周随瞠目欲裂,当刀再挥下的时候,已经把两三名氐人士卒拦腰斩断。
鲜血顺着他的刀刃流淌,又流淌到刀柄上,一滴一滴砸击着脚下的黄土。
刀刃卡在最后一名士卒体内,和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然而周随的兵刃被卡住,周围的氐人士卒们竟然也没有人敢上前。
刚刚扑上来的都是氐羌老卒,而剩下的都是丁壮。
他们看着浑身浴血的周随,心中泛起的显然只有恐惧。
周随看向这些人,露出一口白牙:
“上来啊!”
说着,他抽出腰间的佩刀,随时准备迎敌。
然而这些丁壮,直接丢掉兵刃,扭头就跑。
周随也愣了愣,和氐人打交道这么久,这么怂的还真是少见。
不过他也怕有诈,此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索性也挺刀直接追上去:
“杀胡!”
发出同样吼声的,还有他麾下的将士。
“杀胡”之声,此起彼伏。
伴随着的,还有氐人的呼喊声、惨叫声。
整个氐人左翼,直接崩塌。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邓羌的旗帜出现在华阴城下。
浩荡开来的王师,自西门入城,毫无停留,直接从东门杀了出去!
盖因那些东门外原本打算攻城的氐人,也早乱作一团。
邓羌的将旗自始至终都飘扬在整个队列的最前面,他已经从折返的哨骑那里获得了战马,此时一马当先,带着王师将士一路狂奔,又穿过华阴城,一头撞向了雷弱儿的中军。
左翼陷入混乱,其实并没有真的完全打乱雷弱儿的部署。
他依仗的,又不是这些流民散勇。
因此雷弱儿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各自为战”。
王师有胆量进攻,那左翼就索性丢给王师了,此时华阴城中必然空虚,雷弱儿趁虚而入,比别的都重要。
作为能够在氐人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的羌人豪酋,雷弱儿自然有他生身立命的本事。
然而雷弱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左翼的游兵散勇,竟然会被王师驱赶着向自家中军的地方溃散,而不是向四面八方溃逃。
若是直接溃散,那么王师也分兵乏术,总不能处处都去追击,而雷弱儿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案,就是派遣人手再去收拢流民,晓之以利害,并且督促他们折返,再从各个方向围上去骚扰。
结果现在左翼败兵,或是被驱赶着漫无目的的撞过来,或是出于对雷弱儿能够指挥和保护他们的相信,直接撞上中军。
“传令雷论,把盾牌撑起来!”中军的战车上,老将白发飘飘,大吼道。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灵气舞动。
然而中军左侧迟迟没有动作。
就当雷弱儿的脸色愈发阴沉的时候,雷论似乎才后悔后觉的看到令旗传递的命令,手忙脚乱的招呼麾下士卒。
这雷论本身就是纨绔公子而已,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化名傅学的苻坚近乎玩弄于鼓掌之中,那服务于雷氏的潼关人才招募之会都能让苻坚随意进出。
此时追随爹爹上阵,他自然也没有被委以重任。
雷弱儿只是让他坐镇相对安全的中军一侧。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流民还真的向这边溃散。
都快被酒肉掏空身体的雷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六神无主了。
不过他还是在流民直接撞上来之前,下令竖起了盾牌,甚至还自作主张的命令弓弩手射箭。
“回去,逼他们回去!”雷论如是大喊。
看着这些惊慌的流民,他的内心满满都是恐惧。
“谁让他放箭的?!”雷弱儿伸手撑住马车的栏杆,瞠目欲裂。
这家伙在做什么?!
箭矢呼啸飞过去,落入溃散的流民之中。
流民们的身影短暂停滞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更加疯狂的跑动!
背后是雪亮的屠刀,而前方是自家人的箭矢。
可是他们现在所能做出的选择,只有向前奔跑。
箭矢不一定会射中,但是刀子砍下来那就真的要命了。
雷论也惊慌失措,这些流民都疯了?
“南蛮,南蛮出城了!”
就当雷弱儿气急败坏,恨不得把自家儿子直接砍了脑袋的时候,耳边又有喊声炸响。
华阴东门洞开,王师一涌而出。
第五百八十八章 匹夫!逆贼!
邓羌在前,手持长槊。
人马合一,势如流星。
眨眼功夫,就直凿入阵中。
而王师将士、城中流民等等,或是披甲持刀,或是干脆就拿着一些趁手的镰刀和锄头,追随着前方的身影,扑向雷弱儿的中军。
“迎战!”雷弱儿一把抽出佩刀。
他也不知道这局面怎么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南蛮的援军竟然会这么快到来——自己在之前可是做了很多欺诈和遮掩动作的,而且在出兵之前还派斥候确认过,南蛮并没有从长安城出兵支援华阴的意思!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自己出兵的时候,南蛮也正巧出兵,所以才不为斥候提前知晓。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还是因为消息泄露了?
雷弱儿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只好放下这些想法,直勾勾盯着眼前的敌人。
只要自己能够击破王师兵马,那么就仍然可以顺理成章的入城。
至于左翼的溃兵,至于雷论以及一部分中军将士的死活,此时雷弱儿都顾不上了。
随他们去吧,就算是几千头、上万头猪,至少也能够帮着老夫挡住南蛮,哪怕一两个时辰吧?
老夫此刻,只为杀敌!
雷弱儿的将旗,也在向前移动,直接对上邓羌。
“雷弱儿也要拼命了!”这是很多王师将士刹那间心中泛起的想法。
“老匹夫,且放马过来!”
长槊卷动罡风,邓羌昂首,声如雷震。
“邓羌,你这叛贼,人人得而诛之!”雷弱儿也已经换上了战马,须发上沾染着点点血色。
“氐人之秦,余何必忠之?”邓羌此时的心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解开,他不是氐人、受到氐人的百般排挤,那么又何必为氐人效忠?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如同利刃,穿过前方的几名氐人士卒,直视雷弱儿:
“反观于尔,出身羌人,难道还真以为氐人会诚心待汝?!此时狂吠,不过一条没人要而又自诩为忠心的老狗罢了!”
雷弱儿已然大怒,策马直冲上来:“闪开,待老夫好好地教训教训这个叛贼!”
话音尚未落下,雷弱儿就已经撞开前面来不及躲闪的两名自家士卒,挥刀迎向邓羌。
“当!”
长刀和马槊碰撞,交错之间,邓羌已经飘过,同时势头还在的马槊,直接刺入雷弱儿身后的一名士卒胸膛。
他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进不可攻城破敌,战亦然临阵躲避,气势汹汹之下,原来不过一懦夫尔!”
周围的氐人士卒都听见了邓羌带着西北口音,也偏向于氐羌语言的喊声,一个个不由得定睛看去。
两人交错之间,最后死掉的竟然是雷弱儿身后的士卒。
氐人士卒们霎时间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雷弱儿临阵怯场,所以给邓羌机会,一下子击杀了后面的那氐人袍泽。
雷弱儿只是羌人,他不会真的在乎氐人的死活。
对阵这样的万人敌,老将军会有怯懦也在情理之中······
受到邓羌这一句话的影响,众多心思也涌现在氐人士卒心头,大家看向雷弱儿的目光,变得愈发怪异。
此时的他们,多半心思也都在对面敌人身上,下意识的顺着邓羌带有戏谑和嘲讽的话,冒出来这样的想法,谁又来得及去分辨?
登时,周围氐人士卒士气都为之一挫,直接给了对面王师将士机会。
邓羌则头也不回的继续向氐人纵深冲杀,为自己人开路。
“匹夫,逆贼,哪里走!”
雷弱儿愈发气急败坏,拍马紧追上去。
两人穿行阵列之中,而氐人的军阵,也开始变得更加混乱。
厮杀声中,时不时传来雷弱儿的吼声。
可是在周围氐人士卒的溃败之下,显得那么的愤懑却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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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的来访,让隗粹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