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不用这么紧张。”
司马勋看着这些人紧张兮兮的模样,嘲弄的笑了笑,随手将佩剑丢在地上:
“那现在太守可以来杀我了,杀了朝廷刺史,终归是和朝廷离心离德的大罪啊!”
朱序和隗粹等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向杜英。
杜英方才的解释,虽然也有道理,但是毕竟这是朝廷的封疆大吏······
不管司马勋还有潜藏在心底的多少阴谋,只要杜英动了手,那和朝廷之间,就只可能互相猜忌提防、越走越远。
他们在心里,终究还是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
杜英轻笑一声。
江左的典午正朔,他自然是没有放在眼里。
不过关中还是需要恢复的时间,至少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尤其是很有可能会成为桓温和江左世家转移矛盾的对象——这双方在荆州一旦分不出高下,保不齐又要北上来找杜英的麻烦。
“来啊!杀我啊!”司马勋大吼道,他的眼睛瞪大、脸色涨红,突起的青筋表明现在他的情绪已经极度不稳定。
杜英这一次也收起来笑容,他冷声说道:
“尔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杜英此话说出来,显然也是动了怒气。
房默赶忙想要劝说,杜英一挥手:
“余可以保你不死,也可以保护你的家眷,我关中兵马入汉中之后,甚至还能继续让你当名义上的梁州刺史,俸禄不变。
可若是一心求死的话,那就成全你!各种利害关系,自己想清楚了!”
司马勋哼了一声:“成王败寇,落入尔手中为傀儡、为败寇,何啻于一死?且杀我,有本事就杀我!
今日司马勋一死,足以让朝廷,让大司马,让这天下人看看,你杜仲渊是何等嘴脸!
还不是一样的野心勃勃的枭雄,还不是一样的想要割据关中的叛贼?和那氐人,和那些胡人,又有什么区别?!”
“氐人残暴,虐我汉家。太守恩威并施、安抚关中,自是不同!”
原本打算劝说杜英不要着急上火、留着司马勋还有用处的房默,此时也忍不住了,怒发戟指!
真以为我们文人平日里尽可能劝说你们这些武夫保持冷静、掂量一下轻重再做决断,就是好脾气,好欺负的么?
彼其娘之!
身为参谋司的谋主,他很清楚杜英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为关中带来了什么,所以说杜英是枭雄、有野心,那房默无从反驳。
但他可以肯定,太守绝对不是和氐人一般无二的一丘之貉。
房默的话,掷地有声,也敲打在已经有所犹豫和动摇的朱序和隗粹等人心头。
是啊,不管杜太守日后打算向何处走,至少他现在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可以挑剔之处。
胡汉之别,孰轻孰重,盟主比谁都清楚。
尽量留住司马勋的性命,也是盟主想要尽可能的和平拿下梁州,毕竟梁州还有司马勋的儿子司马龙子坐镇,还有另一个儿子司马康留在扶风城中,一旦司马勋身死,这些人必然会成为王师进入梁州的层层阻碍。
到时候真的打起来,岂不是又给了氐人喘息之机?
“哈哈哈!”司马勋仰头大笑,目光炯炯,“那便来杀我!”
杜英霍然下令:
“杀!”
司马勋的话已经在挑拨人心,并且打击杜英的威望,杜英也终于下定决心,先杀之!
至于之后怎么擦屁股,那是之后的事,不然的话,现在人心就要崩散了。
可是朱序和隗粹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犹豫。
陆唐见状,正要欺身上前,结果一只手伸过来,扯住了他的衣袖。
陆唐微微错愕,撇头看去,正是房默。
第六百九十二章 我来杀之
房默对着陆唐摇了摇头。
太守这也是在试探朱序和隗粹等人的态度,不要妄动。
接着,就听到司马勋接着喊道:
“你看,你看,你的手下都不敢动手,他们也觉得这是叛逆!”
看朱序等人犹豫,司马勋愈发嚣张:
“来啊,来杀我啊,不是想给扶风城外死的那些人报仇么,我就是保存兵马,就是见死不救,那又如何?!余是朝廷命官、一方刺史,谁敢杀我?杀我就是谋逆!”
余音绕梁。
营帐之中,一片寂静。
“此等怀野心、害友军之徒,尔等不敢杀之,则我来杀之!”杜英厉声说道。
杜英话音未落,隗粹和朱序已经一左一右,微微躬身,如同离弦之箭,齐齐冲上。
刀光起,血花迸。
两把刀,一把刺入胸口,一把旋飞首级。
接着,朱序一脚踹在司马勋的胸口处,尸身倒下。
隗粹抄起来首级,丢在主座阶前,同时单膝跪地:
“梁州刺史司马勋,意图谋逆、攻讦王师,属下已将其枭首!”
如果说之前隗粹还不想真的杀了司马勋,仍然倾向于留下这位老上官一条性命的话,那么刚才司马勋所说的话就是自己找死了。
渭水一战,在座列位,谁的麾下不是死伤惨重?
若是司马勋不龟缩城中,王师或许能够在渭水之战中打的更从容一些,至少苻雄不可能把全部的主力都压在渭水,说不定杜英当时白日里背水一战,还真的就能击破苻雄。
甚至都不需要晚上的那一场跋涉和苦战。
杜英本不想硬生生的把这个罪名直接给司马勋落实,就是因为一旦提到这个,就必然引起众怒,到时候想要再留活口,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操作的。
结果谁曾想到,杜英不说,显然已经有些癫狂的司马勋,却自己说了出来。
“梁州刺史司马勋谋逆,我等为盟主诛之!”朱序亦然跟在后面单膝跪地,朗声说道。
当他和隗粹对司马勋下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已经洗不脱,那就索性一条路走到黑,抓紧向杜英再表忠心。
“梁州刺史司马勋治理汉中期间,鱼肉百姓、欺男霸女、穷兵黩武,今又有勾连氐蛮、作乱关中之意,并在渭水一战落之实处,其心可诛,其举可诛!”接着开口的,并不是一直沉默的雍瑞,而是梁惮。
梁惮虽然在刚刚就悄然退开了一些,但是距离司马勋还是很近,鲜血喷洒在他的衣襟上,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梁惮已经拜倒在地,声音里甚至已经带上了哭腔。
要是自己说的再晚一些,保不齐隗粹和朱序接着就又把他这个帮凶一并拿下。
刹那间,他真的真切感受到了死亡,也在很快反应过来,杜英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帮助他和平而快速拿下梁州的人。
司马勋不愿意当这个人,他死了。
若是梁惮愿意接过来这个任务,那么他就不用死,甚至还可以光鲜亮丽的活着。
所以梁惮表态非常快。
杜英当即伸手虚扶一下,就是意思意思,摆明没有对梁惮的任何尊重。
梁惮却不以为忤,起身之余,感激涕零。
此时,雍瑞也走过来,脸上带着无奈的神情。
短短两三天之内,苻雄授首、司马勋被杀,氐人可能一败千里,而梁州也十有八九要易主。
这一切变化,让雍瑞眼花缭乱。
他喜欢谋定而后动,可是现在却发现自己真的身在浪潮之中,被推动着往前走。
不过当时既然已经说过“愿附骥尾”,哪怕不是对着杜英说的,他也没有想要下船的打算了。
至少这一条船,看上去比司马勋的船来的坚固可靠一些。
直帆建康,似乎也不是不能想象之事。
“梁州别驾雍瑞,谨代表天汉父老,感谢太守讨伐不臣谋逆,恭请太守入主梁州!”雍瑞朗声说道。
在场诸人,身为西戎司马的隗粹和梁州参军的梁惮,显然都没有名义上的梁州二把手雍瑞更能代表梁州各方的态度。
雍瑞表态,尘埃落地。
那倒下的尸体,蜷曲着,在最后一刻,或许司马勋在想,这些人竟然真的敢下杀手,又或许在想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叫嚣。
不过他已成为过去。
梁州,变天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杜英,似乎就在等着雍瑞表态,此时方才淡淡说道:
“杜某不才,能得梁州父老爱戴,荣幸之至。不过杜某身为长安太守,梁州不在长安之内,杜某自也无权入主,否则和乱世之中不尊号令的军阀还有何异?
诸位还请谨记,关中,还是朝廷的关中,梁州,还是朝廷的梁州,而你我,还是朝廷的封疆重臣,是铲除叛逆的功臣······”
说到这里,杜英的声音小了一些,旋即又补充一句:
“至少现在还是。”
众人脸色各异,或是激动,或是紧张,或是担忧。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杜英刚才一句话,已经阐明了他的想法,也指明了未来关中的道路。
先从朝廷那里获得应得的,然后再把朝廷一脚踢开。
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司马勋已伏诛,所以梁州军民政事,就有劳别驾费心了。”杜英接着说道,“安抚世家和百姓,怕是颇为艰难。”
“还请太守放心。”雍瑞郑重说道,“当务之急,不在于此,而在司马勋两子手中所握兵马。
扶风城中仍有司马康在,因此如何拿下此城,还请太守定策。且若太守欲入汉中,那么也应当封锁消息、速战速决,否则司马龙子封闭蜀道,我军将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