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着王师举起盾牌,箭矢没有起到多少作用,这些弓弩手甚至都停止了射箭。
什么两翼压制、抛射之类的压制方法,一概欠奉。
因此王师继续向前进攻的时候,甚至连盾牌都不用举起来了,至于他们前方的凉州兵马,乱糟糟拥挤在一起,已经无法分辨兵种,只是惊呼着向山坡更高处攀爬。
山越来越陡峭,山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这些士卒挤在一起,就像是活靶子一样。
不断有凉州士卒中箭,从山坡上滚下去。
这就是朱序抵达山坡下的时候看到的景象。
“光是这些中箭摔下来的凉州人,就砸中了我们不少士卒,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损失了······”等在山下的一名校尉哭笑不得。
谁能想到,这些凉州士卒并不知道把山上的石头当做滚石丢下来,但他们自己却变成了人肉滚石,成为阻挡王师攀爬的唯一手段。
“不得不说,这些家伙爬的是真快,都说凉州人高马大、身体好的很,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另外一名校尉也发出感慨。
说来有些丢人,他们从山谷到山坡,一路狂追,到最后甚至连盾牌都丢了,还是没有跑过这些人。
朱序不由得叹息一声:“凉州偏安西北久矣,曾经的能战之军,也都让张祚解散掉了,若是谢艾在此,恐怕少不得一场恶战。”
对于这个曾经名震西北的谢家将星,朱序还是有所耳闻的,甚至参谋司所制定的作战计划也是参考了当时谢艾所率领的凉州兵马的实际战绩,毕竟这也是近些年来除了王擢之外,凉州兵马少有的战绩。
虽然参谋司对于凉州兵马的真实能力已经进行了下调,但是没有想到,真正的凉州兵马,简直都配不上“不堪一击”这个词。
“若是谢艾将军在此,那么他们到底是来进攻谁的,恐怕还得两说。”一名校尉笑道,“咱家督护,怎么说也是谢家的女婿。”
而另一名校尉抬头看了一下无比顺利的战局,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这些凉州人,大概也是因为急行军而来,人困马乏,猝然遇到埋伏,慌乱之下,也情有可原。”
众人相顾无言。
为了不让自己的战功看上去来的实在是太容易,而给对手找理由解释,也是人生难得的阅历了。
“喊话,让张庭坚投降。”朱序径直说道,“速速把此地战况禀报督护,就说卑职一定在半个时辰之内结束战斗!”
传令兵应诺而去。
“将军,快看!”突然有人喊道。
朱序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山坡上,张庭坚的旗帜已经降了下来,而大批逃窜的凉州士卒纷纷停止了脚步,丢掉了手中的兵刃——甚至很多人本来就是一路空手而跑。
这就······投降了?
朱序顿时愣住了。
拳头打在芦絮上的感觉,大抵如此吧。
朱序很快回过神来:
“把刚刚跑出去传信的人喊回来,告诉督护,不需要半个时辰,战斗已经结束了。”
顿了一下,朱序提着刀向山坡上走去:
“且随我去看看,这张庭坚,到底是怎么打的仗!”
这仗打的,让朱序无比难受。
————————
杜英见到张庭坚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因为就在这两个时辰之中,氐人守卫南门的将领苻雅率领一支轻骑杀出来,甚至曾一度突破王师的阻拦,意欲向西而去。
显然氐人也已经提前知道了凉州兵马赶到的消息。
不过杜英也早有布置,他亲自坐镇城东,而桓冲率领骑兵对苻雅围追堵截。
桓冲麾下的骑兵是王师为数不多的精锐,其中还包括前锋谢奕的麾下,长安后来派兵给大军补充兵力的时候,谢奕把休息过的麾下骑兵也尽数派了过来。
震慑长安,谢奕依靠自己腰间的刀和六扇门就可以了。
动用骑兵,阵势太大,反而没有必要。
而苻雅率领的骑兵,却是氐人剩下全部骑兵,虽然一个个也都怀有一腔热血,但是或是年轻、或是年迈,都是苻雄率军出击的时候,挑选剩下的。
因此桓冲和苻雅一照面,立刻就分出了高下。
苻雅最终率领十余名骑兵逃了回去,也是他对战场局势足够敏感了,否则的话,恐怕少不得全军覆没。
这么一耽误,张庭坚被送过来的时间自然也就拖延,毕竟王师不确定氐人是不是还有余力组织下一次进攻,若是押送张庭坚穿越城南或者城北狭窄之处的时候再次遇到氐人的突袭,那岂不是等于主动把张庭坚送到了他们的手中?
而且氐人如此快速的反应,也让杜英意识到,在周围的原野之中,应该还游荡着很多氐人斥候,所以王师轻骑配合精锐斥候也全面出击,这两个时辰之中,安定方圆五里地内,爆发了无数小规模激战。
氐人斥候毕竟没有后援,基本被清扫干净。
“直接活捉张庭坚,你们可是好大的本事啊!”杜英站在营寨门口,亲自迎接押送张庭坚的朱序。
毕竟是张祚的儿子,关乎到关中的凉州战略,所以朱序也不敢大意。
看到朱序闷闷不乐的样子,杜英也知道他对这样的对手很失望,所以忍不住打趣道:
“来犯凉州兵马,足有六七千,而我军只有三千,以三千抓六千,就算是六千头猪,那也得抓多半天呢!”
第七百四十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杜英这么一说,随他而来的参谋和将吏们都哈哈大笑。
朱序也挤出来点儿笑容,旋即伸手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肥胖壮硕男子:
“这就是我们刚刚抓到的猪王。”
杜英登时端详着这个白白胖胖、努力摆出来一些威严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正想要问话,便听到这男子愤怒的说道:
“杜英,你也是杜家的人,甚至是我凉州的扶风校尉,怎能做出以畜牲比人的羞辱之举?!”
杜英哼了一声:“曾经的凉州兵马,也是睥睨河西、横扫凉州,并且能够阻敌家门之外,甚至虎视关中的存在。
可是张祚自毁长城,看看现在的凉州兵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偷袭却一触即溃,纵然是随便抓来六七千丁壮,只要指挥得当、鼓舞有方,那么至少还能拒险而守!
这一战打成这样,尔还有颜面在此争论?可笑!得亏余从来没有打算为凉州张氏卖命,也从来没有认为你们是盟友!”
张庭坚顿时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杜英则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指挥作战不行,连口舌之利都没有,凉州让汝等废物掌兵,不啻于自取灭亡!”
张庭坚更是恼怒:
“杜仲渊,你不要嚣张,你现在还没有拿下安定不说,而且你的家人都还在姑臧,难道你就不怕他们遭遇不测么?”
杜英收起来笑容,淡淡说道:
“尔先犯我,难道让余麾下将士坐以待毙?家人很重要,但是我身边的这些,也都是我的袍泽兄弟!
所以若张祚敢杀我家人,那么我杀回去便是,人命嘛······张家的人,还是比杜家多一些的,杜某的刀,快得很!”
周围的将士们,一个个挺起胸膛。
督护把他们当做兄弟,不会因为家人遇到危险就让他们引颈受戮。
只是凭借这些话,他们就愿意为督护赴死。
张庭坚登时脸色大变,讷讷说不出话来。
因为张祚真的要杀杜家的人,那么杜英肯定会先从他开始杀。
“押下去审问。”杜英厌烦的摆了摆手。
要说他丝毫不在乎姑臧城中家人的安危,当然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鞭长莫及,只能让阿爹自求多福了。
而且以杜家的实力,也不见得就能够被张祚一口吞下。
桓冲也带着骑兵返回,把几个首级一股脑儿往杜英脚底下一丢:
“未能斩杀苻雅,让他跑了,遗憾!就这几个氐人小酋的首级,皆算作我麾下将士之功吧。”
杜英微笑着宽慰:
“苻雅毕竟也是这些年崭露头角的氐人年轻一辈,跑了就跑了,现在这安定城,再没有外援,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你方唱罢我登场,现在凉州的兵马也败了,天水也归杜英所有了,进而阻断了从仇池过来的道路,所以氐人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轮到杜英竭尽全力,以竟全功。
桓冲感慨:
“北伐的第一战,灭氐,该结束了。”
杜英摇头说道:
“没必要灭氐,未来的关中,还需要氐羌来赔偿罪孽。”
“打仗呢,灭氐,更有气势。”桓冲笑道。
“那好,那就——灭氐!”杜英霍然向前看。
正逢王师的云梯车向着城头移动。
箭矢如雨,战斗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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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登,先登!”
王师将士的怒吼,响彻安定城头。
一颗颗巨大的石弹,向着城门楼砸过来,有的直接贯穿城楼,有的则在城门上掀起一阵尘土飞扬,当然还有的落入人群之中,飞起的人影,甚至在城下都能看得见。
氐人也在城墙后布设了不少投石机。
为了这一战,苻坚显然也一样做了充足的准备。
氐人的投石机射程虽然比不上王师血统纯正的霹雳车,但是胜在数量足够多,并且隐藏在城墙后,位置难以判断,更何况氐人也不追求投石机的射程。
王师的两台云梯车都是被突然咆哮的氐人投石机击毁的。
不过霹雳车很快就对疑似区域进行了覆盖打击,为云梯车的再一次靠近城头争取了时间。
“这已经是我们最新打造的最后三台云梯车了。”隗粹站在杜英的身边,紧张兮兮的说道。
他的身上挂了彩,是上一轮先登的时候,按捺不住亲自冲锋,结果被氐人给撵了下来,本来他嗷嗷叫着还想要往上冲,不过被杜英下令直接给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