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鬼呢。”
但是显然又露出了笑容,贝齿被杜英拉扯的微微张开,旋即谢道韫猛地向前探头,一副要咬杜英一口的架势。
杜英赶忙松手,心有余悸:
“属狗的?”
谢道韫摇了摇头,盯着他,浅笑嫣嫣:
“属你的,你是狗么?”
摇曳的油灯光影之下,这般佳人托腮凝望着你,眼眸莹莹、樱唇微张,她的浅笑倒映在杜英的眼底。
一句“属你的”,其实就是“属于你”。
在杜英看来,这大概就是最深情的告白了。
后半句······他仔细想了想,我也算是一只来自千年之前的老狗了,嗯,单身狗的狗。
不过很抱歉,现在不是单身狗了。
老婆都有了······还是两个来着,另外通房丫鬟还有好几个,所以大概连情侣狗都没有资格了。
所以杜英果断的摇头:
“我不属狗。”
接着,他求生欲很强的补充一句:
“我属于你,你属于我,就是这样。”
谢道韫没好气的说道:
“郗家妹妹也属于你,另外还有疏雨和归雁。”
杜英挠了挠头,这种送命题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回答。
谢道韫伸出手,给他整了整衣襟,不再让杜英尴尬的笑,径直继续刚才的话题:
“之前不是已经派人前往巴蜀了么?所以妾身能猜到夫君的布局,应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杜英点头:
“巴蜀那边,余原本打算放长线钓大鱼,通过暗中和巴蜀世家的联络,逐渐架空朝廷派遣到巴蜀的官吏,让巴蜀在明面上听从朝廷的命令,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现在来看,不能再拖延了,梁州兵马,还有驻扎在湟水谷地的兵马,现在都可以向南进攻。另外还要派人和巴蜀的世家、商贾们谈一谈,这天下大势,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两边讨好、两边赚钱的时候了·······”
说到这儿,杜英微微眯眼,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些狰狞:
“是时候让一些人,站队了。”
这些巴蜀商贾世家,大概就是这乱世之中两边通吃的典范。
商人逐利,这能够理解,但是有一些事,本就是非对即错。
两淮之争,就等于天下有能力逐鹿的各方势力,都已经摆明车马。
杜英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做谁的忠臣。
跟着关中走,那么自然就要把江左看成敌人,平时的贸易可以维持,但是一旦到了需要的时候,就要听从都督府的调令。
当然,想要跟着江左走,杜英也不会勉强,倒要看看这些巴蜀世家们,觉得自己有没有能耐入蜀。
“入蜀,是一件大事。”谢道韫看着杜英的神情,感觉有些不安,但她没有避让,反而主动握住了杜英的手。
感受到从手上传来的细腻,杜英呼了一口气:
“是啊,还需要商量商量。不过增兵两淮,倒是不用商量了。武关的兵马,已经等候多时了,是时候东出。”
“从武关东出,先是南阳。”谢道韫犹豫一下还是说道。
第九百八十八章 妾身是夫君的镜子
谢道韫的话,让车厢中一时陷入沉默。
杜英想了想,说道:
“南阳啊······”
谢道韫和疏雨面面相觑,所以南阳还是一道夫君不知道应不应该迈过去的坎?
“要不还是给周隆多点儿兵马吧,打南阳能轻松一点儿,尤其是桓豁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货色。”杜英缓缓说道,脸上认真的神情,显然是在告诉谢道韫和疏雨,他真的是在思索这件事。
不过这件事,指的是如何攻打南阳,而不是打不打南阳。
谢道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夫君,南阳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她还没有说完,外面就响起急促马蹄声。
接着,马车外便响起传令兵的声音:
“启禀都督,南阳战报,请都督查收。”
“南阳?”杜英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而谢道韫和疏雨更是面面相觑。
疏雨钻出去,把文书拿了过来,递给杜英。
而杜英扫了一眼上面龙飞凤舞的字,旁边的谢道韫凑过来,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神色:
“这是阿羯的字。”
杜英颔首,拆开扫了一眼,笑着说道:
“我们现在想到的,没料到这个小子也想到的,他已经率众南下,前往南阳,并且去信武关,令周隆随其出兵。因为担心周隆不听调遣,所以还专门让我下令,以为他证明。”
说罢,杜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乱世虽然不怎么好混,但是在外,抱住师兄的大腿,就至少不需要担心一个方向上的敌人,还要提携起来小舅子,就不需要担心另一个方向上的敌人,而在内则抱住自家夫人的大白腿,那么时时刻刻就有人给自己查缺补漏和提点要害。
当然,困了的时候抱着睡觉也舒服得很。
刚刚谢道韫对慕容儁举动的分析,就属于杜英困了给他送来枕头。
这是精神上的,毕竟在物质上,其实是谢道韫枕靠着杜英。
而杜英还在头疼怎么多一条联络两淮的道路,谢玄就要把南阳送过来——虽然还没有到手,但是谢玄的判断,杜英也是认可的,而只要这个判断正确,那么南阳手到擒来。
所以谢玄也送来了枕头,让人今夜好眠。
谢道韫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她沉声说道:
“阿羯怎能轻易调动武关兵马?”
“战机稍纵即逝,若是调动武关兵马而能打下南阳,别说是武关,函谷关的也可以给他指挥,甚至余现在就招降周成,让周成跟着阿羯一起南下南阳,说不定可以直杀向襄阳!”杜英兴致勃勃的说道。
谢道韫秀眉微蹙。
她觉得不妥,自然不是不相信谢玄的能力,而是因为觉得谢玄这样调动关中重要关隘的守军,既是不把关中的安危放在心上,也是僭越指挥本不归他指挥的部队。
“无妨。”杜英也反应过来,笑着伸手抚平谢道韫的眉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余也不可能把握的住事事处处,阿羯在前线,对前线战况的了解认知自然都会在余之上,他认为是时候了,那自然就是时候了。
而且阿羯列举自己做出判断的各项理由,余也认为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易地而处,余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说着,杜英已经开始刷刷刷的写起来,他的动作很快,很快就写好直接把信件折起来递给疏雨:
“送往武关,加急!”
疏雨应诺,急匆匆去传达命令。
而杜英这才空闲下来,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谢道韫,无奈的说道:
“别想那么多,会很累的。”
谢道韫打量着他:
“夫君和别人,真的会不一样么?”
杜英自然明白,她说的是自己和某一个皇帝或者枭雄。
他笑了笑,揉了揉谢道韫的脑袋:
“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大概是一颗安天下或者吞天下的雄心,而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待人接物、为人处世,各有自己的考量吧。”
谢道韫露出庆幸的神情:
“幸好夫君就是夫君,和别人不一样,否则的话,阿羯怕是功高震主、擅作主张之类的名头要跑不掉了。”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
“也正是因为夫君自己走到了并且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所以才能放任麾下将领有所不受,若是夫君在阿羯那个位置上,还不知道上司又会怎么想呢。”
杜英想了想说道:
“之前唯一能够称得上我上司的,大概就是大司马了。大司马会怎么想,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是因为知道大司马不会往好处想,所以现在他已经不是我的上司了。”
谢道韫回想起杜英当时和桓温也算是关系密切,桓温对杜英也多有拉拢重用之意,奈何后来双方在攻打长安时就出现了一些分歧,再到后来,分歧越来越大,以至于今日,刀兵相向。
不错,一旦双方在南阳开战,那么同为晋臣的最后一点儿遮羞布都被撕扯下来了。
当真可以称之为彻底反目成仇。
当然,大概在关中所有人心中,自当初长安之乱开始,大司马就已经是关中的敌人,至于双方什么时候开战,没有会不会,只有早晚。
往事依稀,其实也不过就是去岁这时,却恍如隔世。
杜英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同样陷入沉默,不久之后,他缓缓说道:
“要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吧,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样了,因此夫人是余的一面镜子,得时时刻刻让余看清自己啊。”
谢道韫皱眉:
“这句话,你好像说过。”
“是吗?”杜英回忆了一下,笑道,“本就是心里话,是说给你听的,说过也是应该的。”
谢道韫握紧了杜英的手,柔声解释自己提出疑问的原因:
“夫君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既然夫君曾经说过,妾身也已经答应,那么这就是不需要再确定的事,然而夫君再一次提起,说明在夫君的心中,有惶恐和不安,所以你想要通过一次次的提醒我,来提醒自己,不是么?”
杜英忍不住苦笑一声:
“夫人不要太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