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个救命恩人委实可怕。
初见他的时候,祝荷无意直视了那双妖异的眼睛,心中顿觉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避开,紧接着浑身上下的警钟感知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剧烈震动,仿佛在提醒她千万不要惹眼前突然出现的鬼魅男人。
白发红瞳,全身缠绕白色布条,背后背着一把黑伞,浑身散发一股子阴湿冰冷的气息,而且体温凉得不像正常人。
祝荷从未见过这般怪异之人。
他抱她跳崖的时候,哪怕祝荷隔着衣料,依旧感受那瘆人的凉意。
那条白蛇是他饲养的宠物,绕着祝荷的手臂舔血。
祝荷真的讨厌滑腻冷血的爬行动物,可是她无法反抗,如待宰羔羊。
二人安安稳稳落地。
祝荷却紧张到胆战心惊,因全身无力,她全身依偎在他怀中——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感受到他没骨头似的的身躯。
方才他是杀了什么才过来的。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救她,肯定不是出于好心。
祝荷还记得当时他只是打量她一番,血红色的眼睛一亮,然后冲她弯了弯唇,就把她抱住跳崖。
他到底要做什么......祝荷体力不支,意识忽而溃散。
那人察觉,捞住了祝荷。
再醒来时,祝荷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手臂一阵冰凉,是那条小白蛇在她小臂处游缠。
蓦然,祝荷后背感知到一股阴冷之意。
“呵呵......”
“小白它很喜欢你呢。”
祝荷打了个冷战,浑身僵硬,极为不舒服。
黑暗里,这一人一蛇就像未知的恐惧,阴冷黏腻的气息无孔不入,仿佛置身恐怖的蛇窟。
后来祝荷就知道他为何救她了。
他要求她做一件事——
让她去勾引慈云寺的渡慈,引他破戒,再当不了和尚。
不成功,就杀了她。
他在祝荷脖颈处偷偷嗅了一口,眉目溢满喜悦,轻笑说:“他会喜欢你的。”
一场关于性命的买卖,祝荷同意了。
“渡慈......”祝荷喃语。
他补充道:“忘了说,他是我哥。”
“哦,还有,我叫祝练,虫......不对,你叫什么名字?”他好奇问。
“......祝荷。”这变态意外的礼貌,祝荷稍显惊讶。
“你也姓祝?真巧。”他诧异。
祝练想起什么,不紧不慢询问道:“对了,你知道慈云寺怎么走吗?”
祝荷:“......?”
祝练直勾勾看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古怪的视线犹如实质,让祝荷悚然,产生一种被蝮蛇舔舐的错觉。
“我知道。”
“那就好,唉,太久没去慈云寺,我都不记得路了。”祝练抱怨道。
祝练去慈云寺是为给兄长庆祝生辰,实际上是太无聊了,出来找乐子。
结果不仅没到慈云寺,还迷到了千里之外,这一迷路就是几个月的功夫。
后来才误打误撞跑回来,然后小白被祝荷吸引,祝练找过去,和祝荷碰上,让他收获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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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册立慈云寺为国寺已有六十载,寺庙坐落城外二十里外,供奉圆寂大师的舍利子,虽远离繁荣京城,仍受万民敬养,香火旺盛。
寺中大法师不少,而渡慈更是被誉为圣僧,乃圆寂大师的弟子,怀一颗慈悲菩提心,佛法高深,光风霁月,受人敬仰。
每至初一十五,寺内得道高僧便会开坛讲座,传授佛法,普度众生,渡慈偶尔会出来。
十月初三,秋风瑟瑟。
慈云寺突然来了一位俗世中的不速之客,她自称是祝莲的妹妹,来投靠哥哥。
第81章 卷四 哥哥
慈云寺偌大, 矗立在山林之间,青烟袅袅,曲径通幽, 菩提古树参天, 地势高低起伏, 一片翠绿宁和。
彼时。
“女施主, 我们慈云寺并无叫祝莲的施主, 你来错地方了, 你若要找你兄长,可去请官府的人相助。”
祝荷固执道:“我哥哥就在你们寺庙里。”
“女施主,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沙弥道。
祝荷抗议:“你们都没找怎么知道没有?你们这些个和尚不是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我现在也不要你救,只是让你们找人都不肯?你们不帮我, 还是慈悲为怀的和尚吗?”
小沙弥:“女施主,小僧......”
祝荷语气忽而软了:“求你了, 小师傅, 帮帮我吧,我如今孤家寡人, 就只剩下哥哥一个亲人了,我好想见哥哥一面,拜托了。”
小沙弥为难苦恼。
慈云寺共九十九名僧人,哪个他不认识?借住在寺庙里的香客他也一清二楚,并无那祝莲施主,可眼前这女施主就是不相信。
当下寺中法会刚过, 诸位师兄师叔正潜修中,不可让外人扰了清净。
小沙弥绞尽脑汁想法子处理此事,然祝荷不依不饶。
“并非小僧不帮你, 而是寺中真的没有叫祝莲的施主。”
祝荷道:“谁说我哥哥是施主了,我虽然不记得前尘了——”
“女施主,烦请你小些声音,勿要惊扰到其他僧人修行。”小沙弥慌张插话。
祝荷:“你别说话。”
小沙弥委屈。
祝荷继续道:“我还记得我哥哥是来了这里当和尚的,小师傅,我也不想为难你,你既然不帮我找,那我自己找好了。”
说罢,祝荷转身就走。
“诶,女施主,留步,留步啊......”小沙弥忍不住喊道,急得脸红脖子粗。
“怎么回事?”声如洪钟的嗓音传过来。
小沙弥扭头,见一着袈裟的肃容僧人,忙行礼:“弟子见过渡厄师叔。”
祝荷听到动静扭头,望向阔步过来的渡厄。
渡厄脖子挂深色念珠,手执一串佛珠,眉目间蓄着层叠褶皱,通身一股子高深莫测的味道,简称不好惹。
小沙弥忙将事情原委告知渡厄。
渡厄听后深沉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祝荷,眉头皱起,眼神极为古怪。
渡厄开口:“你是祝莲的妹妹?可有证据?”
祝荷说:“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这需要证明什么吗?”
渡厄冷声说:“他若真是你妹妹,你们的样貌怎会毫不相似?”
祝荷温声反驳道:“法师,话不可说得太过绝对,谁说兄妹就一定要长得像了?法师明鉴。方才听法师的话,看来您知道我哥哥,那烦请你带我去见哥哥,届时法师自然知晓我们是不是兄妹了。”
“就照你所言,那贫僧再问你,你籍贯何处,家中父母名谁?”
祝荷摁了摁太阳穴,无奈道:“不瞒法师,我在来时路上发生意外,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怎会知道自己有个兄长?”
“我虽然记忆全无,但我恰好还记得自己的哥哥。”祝荷说。
渡厄审视祝荷,半晌冷笑。
“女施主,贫僧半生清修,见过不知凡几人,你以为你的把戏贫僧不清楚吗?以为几句片面之词便能瞒天过海?贫僧奉劝你最好离开,回头是岸。”
祝荷诧异不解:“法师,你这是何意?你怀疑我说谎话?别有用心?”
“阿弥托佛,女施主自己心中清楚。”
骤然被冤枉,祝荷心下窝火,她咬了咬牙,辩解道:“法师,我不曾诓骗你,我所言句句属实,恳请法师让我见哥哥,哪怕一面也好。”
渡厄道:“勿要执迷不悟,女施主。”
祝荷:“法师,我没有说假话!”
“送客。”渡厄道。
小沙弥上前:“女施主,小僧送你离开。”
祝荷退后,烦躁道:“我不要,我就不明白了,我只是来寻亲,为何你们这些外人一而再阻挠,甚而要赶我走?你们慈云寺哪里有国寺的样子。”
渡厄终斥道:“正如女施主所言,慈云寺乃国寺,岂容你一个刁民在此信口雌黄,由你胡来?女施主,你当知在佛祖面前,无论什么心思,都将无所遁形,女施主自重。”
祝荷被赶了出去,接着不小心绊倒,摔了一跤,浑身土灰。
引得周遭来往香客注目。
祝荷飞快爬起,狼狈远离是非之地,藏于树后,咬了咬唇,心中难堪不已,拔凉拔凉的。
想起僧人不容置喙的否认,她开始怀疑哥哥也许真的不在这里。
祝荷鼻子酸涩,回忆这一路艰辛。
醒来时脑子空白,身无分文,只记得自己叫祝荷,有个慈云寺出家的哥哥祝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