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荷坚决道:“我不能收。”
“你......”薛韫山跺脚,“真是气死我了,犟驴!”
祝荷抿唇:“薛公子,我得走了。”
“你走?你去哪?都没钱给你妹妹买药,你难道要去找老明?”
“不是。”祝荷飞快道,她央道,“薛公子,这件事我不想让广白担心,他已经帮我太多,不能再麻烦他了。”
“至于药钱,总会有办法的。”祝荷自欺欺人道。
薛韫山听着心里不太舒服,有一股子毒火冒出来。
薛韫山硬生生压下毒火,问:
“你妹妹病得严重吗?”
祝荷神色悲伤,眼眶微微发红,“嗯”了一声。
薛韫山:“给你的一千两应该还有剩,你用了吗?还有那玉佩,当了换钱买药啊。”
“那是薛公子的东西,我不能动。”
看着固执木讷的祝荷,薛韫山又气又笑:“有甚不能用的,真服了你了。”
祝荷摇头,一本正经道:“不能用,这是底线,薛公子,我虽然是个穷人,可穷人也有坚守的尊严和骨气。”
薛韫山理解不了她,不知该说什么了:“傻子!”
端详油盐不进的祝荷,薛韫山深呼吸一口,决定换一种方式,“倘若你不找老明,也不要我的帮助,你在扬州城还有熟人吗?如果有,他们会帮你吗?”
祝荷哑然,除了明广白和现在熟稔不少的薛韫山,她再没其他熟人了。
在意料之内,薛韫山和缓语气,“你不是说要和我当朋友吗?小爷我现在又改主意要当你朋友了,朋友接济你的钱你收还是不收?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
说罢,不等祝荷回答,薛韫山仰起下巴,傲慢地把钱袋子递给祝荷,堵住她所有退路:“你先用急,等你以后赚了钱再还我,你可别想赖账,我都记在心里。”
“还有你若再不收,再端着自己的清高和骨气,我们就玩完了,割袍断义,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假使有朝一日碰面,你最好躲远点,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薛韫山放下惊天动地的狠话。
祝荷沉默,俄而面露担忧,轻声道:“可是薛公子你若把钱全给我了,你该怎么办?你不是和你父亲......关系不好吗?”
薛韫山心情复杂,真是个蠢蛋,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关心他有没有钱花?
“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关心我,收收你的好心,小爷我用不着你担心。”可是这种被关心的滋味并不差。
“赶紧的,拿好去买药,再请个好大夫。”
祝荷只好收下钱,眼睫湿润,想了想,道:“薛公子,我不知道用什么话表示谢意了,你真的是一个好人,我茶莺莺感激不尽,如果没有你,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薛韫山压住上扬的嘴角,道:“现在知道感激了,哼。”
祝荷讪讪笑了笑:“薛公子,这钱我会谨慎使用,但是钱我也不能白要,我会报答你的。”
“我要你的报答作甚用?”薛韫山不以为然。
“薛公子,请你允许我报答你吧,不然我良心难安......我人单力薄,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薛公子你若有事唤我,我定拼尽全力去办。”
薛韫山揉了揉发麻的耳朵,故作不耐:“说够了?烦不烦啊,快不去抓药给你妹妹。”
“我马上去。”
“喂,你自己一个人可以?”薛韫山意味深长问道,他的小心思已经够明显了。
可祝荷偏偏没理解薛韫山的言下之意:“薛公子放心,我可以的,我妹妹的身子本来就一直不好,以前都是我给她去抓药。”
薛韫山咬咬牙,这榆木脑袋怎么就是理解不了小爷的深意呢。
“呵,你就一个人去吧,这回可长点眼,不要摔个狗吃屎,届时又难看又没人心疼你。”薛韫山的声音忽然阴阳怪气。
祝荷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司空见惯了,小少爷的脾气说变就变,谁也不晓得他在生什么气。
眼下要去抓药,没工夫哄薛韫山了。
祝荷离开前,臭着脸的薛韫山双手交叠于胸前,最后道:“钱少了就要找我要!直白点。”
祝荷行了一个大大的礼,红着眼眸感激道:“薛公子,多谢。”
薛韫山目送祝荷身影离开,久久不动,目光始终定格在祝荷消失的方向。
带着热意的风吹来,薛韫山嗅到空气中尚未消失的花香,是祝荷身上的气味。
薛韫山无意识嗅了一口接一口,鼻子痒痒的,好似有什么柔软的绒毛在撩拨他的鼻尖。
他摸鼻,莫名其妙的,心里窃喜。
明广白不清楚祝荷的情况,但他却知道了祝荷眼下遇到的困难,
这算不算是他和祝荷之间的秘密......
薛韫山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想歪掉天边去了,忙骂道:“薛韫山,你是有病吧,竟然在想茶莺莺那女人。”
她可还欠你一条命,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薛韫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然后薛韫山就道,糟糕,忘记问茶莺莺住在哪里了,他可不想再重复这几日找人的麻烦事。
让他觉得特烦。
下回再问。
.
次日,祝荷与薛韫山在老地方见面。
薛韫山主动开口:“你妹妹的病可有好转?”
“有劳薛公子关心,她吃过药后精神气就上来了,如果没有薛公子那笔钱,我妹妹她很有可能就......”祝荷吸了吸气,真诚道,“我待她谢过薛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两个没齿难忘。”
薛韫山道:“茶莺莺,你如今欠小爷的可越来越多了。”
祝荷:“是,薛公子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我愿听候薛公子的差遣。”
薛韫山满意地点头,状作随意询问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她为何病了?”
“她叫茶鹂鹂,鹂鹂天生就体弱多病,不能吹一点风。”
“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她?你爹娘去哪了?”
祝荷落下眼睫,凄楚道:“我爹娘他们在逃荒的时候饿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相依为命的妹妹。”
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深深的悲伤和苦难,不难窥伺出祝荷以前的日子有多辛苦。
爹娘早死,自己还要拉扯照顾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委实艰难。
原来她一个姑娘默默经历了这么多。
而且她挺过来了。
薛韫山得知祝荷凄惨的过往,神色颇为不自然,是他开口揭开了祝荷的伤疤......忽然间,薛韫山反思自己以前好像对她太过分了,虽然茶莺莺依旧讨人厌,可他必须得承认,茶莺莺是个坚强又温柔的好姑娘,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好姐姐。
扪心自问,倘若换做是他面对这些......薛韫山认为自己做不到像她这般坚强乐观,不怨天尤人,不阿谀奉承,保持初心,踏踏实实过日子。
从未经历过人生疾苦的薛韫山有点愧疚,意欲安慰,可他哪里是会安慰的人?
最后,薛韫山生硬道:“你没事吧。”
祝荷一笑:“我没事。”
薛韫山别扭地挠挠头,一口气说完一句话:“你是个好姐姐。”
祝荷瞳仁漾出欢喜的笑意:“谢谢你的认可,薛公子。”
“什么认可,我才没有认可你,我只是......只是......”薛韫山词穷,懊恼道,“你好烦啊,反正不是认同,也不是夸奖,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祝荷:“好,我知道了。”
“好什么好?”结果薛韫山莫名其妙又动气了。
祝荷见怪不怪,柔声道:“薛公子,你消消气。”
“消气?小爷我根本没生气,你莫要颠倒黑白。”
“好,我知道了。”
薛韫山有点炸毛:“你能不能换句话说?”
祝荷暗暗敷衍道:“那我该怎么说?”
“还要我告诉你?真蠢。”薛韫山用看傻子的眼神注视祝荷,眸中止不住的嫌弃。
祝荷:“......”
薛韫山想起一件事,忙把手里的盒子塞给祝荷:“喏,给你。”
祝荷不解道:“薛公子,这是?”
“人参和灵芝。”
祝荷受宠若惊,下意识推辞:“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爱要不要,不要扔掉。”
“薛公子,你又强人所难。”祝荷无奈感慨道。
“我何时强人所难了?这药又不是给你的,而是给你的妹妹,你没有权利代替你妹妹拒绝这药,我认为她非常需要这两味药补身子。”
祝荷语塞,缄默少顷,道:“薛公子说得有理。”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多谢薛公子,我会还的。”祝荷微笑,嘴角弧度温柔,眼睛上翘,亮如星辰,像是一把钩子,勾住了人的心尖尖。
“这还差不多。”薛韫山扯唇。
薛韫山觑眼祝荷,立马受刺激一般弹开视线,心想,等祝荷的妹妹好了,他就立马和祝荷划清界限,走回正道。
自从认识了祝荷,他越来越不对劲了,瓶子没倒,可从裂缝里溢出来的水一日比一日多。
更何况,她还是他好友的意中人,但就祝荷的心思,薛韫山不甚了解。
他们是两情相悦吗?
思及此,薛韫山心里仿佛被什么酸水浸泡,在泡了一夜后,心不断发胀发酸。
他敛住异样,控制不住去探究,去审视——其实他心里已有答案。